然而她却想错了,一月后,长陵宗。
    尽管这一回是君长松第二次结道侣大典,但长陵宗依旧广邀宾客,风光大办。如今谁人不知,君长松修成分神是迟早的事,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便能立于修界之巅,长陵宗能与这般人物攀上关系,又怎会不广而告之?
    可此时,长陵宗掌门却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由于宾客众多,山门看守不若往日严密,竟不知怎的让华白莲闯了进来,她以白纱覆面,外露的皮肤坑洼不平,只一双眼睛依旧妙曼夺目,如今却盈满哀伤:“君长松,我为你受尽苦楚,你竟这么待我?”
    君长松面对她的到来一时惊骇,随即一想,他有什么可心虚的?故镇定道:“你自甘堕落,与我何干?”
    华白莲听见一声轻笑,她循声一看,竟是沈碧落讽刺地盯着她,那俯视的眼神,让她想起多年前。同是一个人,同样一双眼睛,彼时多么嫉恨不甘,又无可奈何?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她按捺住心绪起伏,含悲道:“我自甘堕落?你凭何这样说我?当年若非我擒住俆妙君,鸿明早带她逃了!她忽然自爆致我身受重伤,可你呢?你只顾自己逃命,不但不来救我,还任我被鸿明掳走磋磨。我好不容易保得一条性命逃出来,你却另娶她人,还处处污蔑于我,如今又来怪我堕落?!
    她的指责落入众人耳中,不少人目光闪烁。
    十年前那一战虽流言甚多,但内情其实没几人知道,毕竟,那场大战的结果让正道颜面无存——一位分神受伤,六位紫府并十余金丹陨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又怎肯吐露细节?只是,君长松曾对外放话,言华白莲背叛正道,与魔门勾结,而其余人等均未否认,就连华白莲的师尊都与她断绝关系,外界便也这么信了。
    毕竟,白莲仙子当初恋慕鸿明一事,几乎人人皆知。
    如今看来,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君长松见有人疑他,怒道:“信口雌黄!分明是你寡廉鲜耻!”
    “那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何事?再问问自己,我方才说得是也不是?!”华白莲有恃无恐,她早已打听清楚,外界对当年之事所知不详,个中原因无非是无名山众人为了颜面故意隐瞒,与之相比,她欲与鸿明结血契之事实在微不足道,他们更不会提。
    即便说出来,她也有办法掩盖,毕竟许多修士都结过血契,哪怕她心思与旁人不同,外人也毫无证据。
    “我一日不死,便一日是你道侣,你对我说弃就弃,还反咬一口,你还是人吗?!”
    嘶哑含混的声音响彻大殿,若是可能,她也不愿这般没有尊严,可她已一无所有,形同丧家之犬,除非得到玉颜还仙露恢复容貌。青云宗不能给她,她便找君长松来要,两人相处数百年,对方有什么本事她心中有数,只是,她又哪里敢私下来?
    她的质问君长松还真答不上来,华白莲所说句句属实,偏隐去了血契一事。但真论起来,她完全能以正当理由粉饰,若要寻根究底,丢脸的可是他!
    宾客们见君长松有口难言,心中疑虑更深。
    华白莲乘胜追击,“你无非是诬我心悦鸿明,为他背叛正道宗门。”她猛地揭开面纱,将伤口暴露人前:“可你看清了!若是如此,我为何会变这幅模样?又为何被锁灵锥钉起来,日日夜夜饱受折磨?!”
    大殿中一阵惊呼。
    华白莲毁容之事虽人尽皆知,可今日一见,他们仍觉骇然。难怪她声音这般奇怪,竟是腹语!
    如此一来,大多人内心偏向了她,可她既然冤枉,为何无一人为她讲话?他们望向这满场宾客,瞬间自以为明悟——华白莲已毁,又有谁愿为她得罪如日中天的君长松呢?何况,不管道友死活一事,谁也羞于承认。
    众人感叹人情冷漠,这其中,又以林真人的做法最令人不齿,而君长松,为逃命抛弃道侣,返来倒打一耙,莫非竟是个伪君子?
    君长松也被吓住,他本以为烧光毛发满身燎泡的华白莲已是他记忆中的阴影,可与现下比起来,那真是美若天仙了。不等他回过神,碧落仙子怒道:“你撒谎!鸿明老魔既如此恨你,为何不杀你?为何还能让你下山?!”
    其实,华白莲也没想到她还能活着,她本以为会被无休止地折磨,可某一日,鸿明道人忽然失踪了,只留下一瓶修复经脉与修为的丹药。她熬了十年等到锁灵锥失效,明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是服下丹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或许她今日所做,正是鸿明想见……
    然此时,她却苦笑:“他说,我已被正道放弃,他说,要让我这般痛苦地活着,每一日。”
    在场诸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我之所以能下山……”一行清泪划过她可怖的脸,怔怔望着君长松:“想来,是因你要另结道侣了……”
    君长松心知他今日讨不了好,再说下去只会更错,但若让他息事宁人又心有不甘,分明是华白莲水性杨花,淫/荡下贱!他心念一动,识海中道:“尊者,烦请助我除去华白莲。”
    “本尊助你还少?上次几乎耗尽本尊修为,可你呢?简直废物!杀不了鸿明不提,还留下这等隐患让本尊替你善后?”
    君长松袖中拳头捏得死紧,心中深恨不止,只当自己忍辱负重:“只求尊者这一回,她若不毁,旁人难信我,恐不利于将来。”
    “哼!”这便是应了,可天魔心中却道,若非此人乃是逆天命格,他决计不会依赖这等蠢货!
    一人一魔,均生怨愤。
    **
    冥海。
    银月铺洒海面,宛若覆上一层薄纱,海眼处,一座大阵若隐若现。
    “下面便是那天机大阵?”此时,一青袍道人惊讶道。
    “怎么?你还不信我?”回答之人正是俆妙君,她笃定道:“如我识海所见,此上古遗迹以望月为锁,千年一现。前一世,你于千年后找到此地,这次,我们可早了千年。”
    “我怎会不信你?”
    青袍道人自然是杨昭,那日俆妙君复生,将所见之事逐一道来,他一听便信了。只因当时他的确一门心思想要复生对方,若真有办法,哪怕罔顾天道,他也要一试!
    此事说来匪夷所思,但又处处合他所想。
    那一世,他为了让她复生,换走一枚补天灵玉,让天道留下隐患,为偿还孽报,他不得不堕入万苦轮回,一直到她苏醒,两人才得以相遇。而玉灵受他安排,只当他们是天道选定之人,一心想要他们赚得功德,回到一切未发生时修补天道,这才有了后来的十世任务,以及重来一次的机会。
    前世与今生,一切都未曾改变,他依旧是为正道宗门所不容的“魔头”,她依旧于无名山巅自爆而亡,看似天命难违。
    可终究是不同了,她所修十世功德,竟让她重新凝炼血肉魂魄,再度复活,他便也未曾化魔。
    道生万物,总留一线生机。
    而她的生机,也是他的生机,同样是天道的生机。
    也不知他何时能想起一切?变得与她一样完整。
    杨昭不禁有些落寞:“独你恢复记忆,我却迟迟想不起来。”他故意感叹:“连徒儿也不若以往敬我了。”
    “我自然敬你,但更爱你。”
    “……”
    俆妙君如此坦然,还处于失忆中的半万年老处男内心酸爽又羞涩,虚咳一声,生硬地转了话头,风马牛不相及道:“咳,前些日子,听说君长松快与长陵宗沈碧落结为道侣了,十年过去,锁灵锥已失效,不知洞府中囚禁之人是否逃下了山?”
    他们是故意将华白莲放走,俆妙君既已复生,杨昭便不愿耽于仇恨,让华白莲落入君长松手中,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俆妙君内心好笑,难得欣赏杨昭纯情一面,配合道:“算算日子应是无差,如今放她回去,任他们互相攀咬,自有好戏看。只是,君长松毕竟是逆天命之人,又有天魔相助,华白莲纵然机关算尽,也未必能如愿。”
    她所言半点没错,此时的长陵宗一片混乱。
    不知为何,本处于上风的华白莲忽然发狂,猛地向君长松攻去,趁其不备,竟一剑捅穿对方肺腑!
    完结倒计时!
    12章已修改,不知道怎么改了,灰心丧气,之前效果确实不满意,但是赶着八点发就,而且我身在局中,反倒不知道大家哪里看不懂,等我明天健气满满再来改!
    ☆、第141章
    华白莲于君长松与沈碧落的道侣大典上杀夫一事,飞速传遍修界,引来诸多议论。
    有人言:“魔门中人果然手段阴毒,也不知鸿明老魔给华白莲下了什么蛊,她都伤成这样了竟还想为他刺杀君真人!”
    亦有人言:“君长松真乃伪君子,抛弃道侣又诬她堕入魔门,白莲仙子面目全非,由爱生恨,杀他乃是应有之义冒牌大军师。”
    “胡说!华白莲一身魔气是作假的么?!”
    “爱而不得,舍而不得,怨憎入魔罢了。”
    “君真人被她重伤,还托人放她一条生路,还不够良善么?!”
    “沽名钓誉,故作姿态!都是修士,谁不知那不过皮肉伤?且他们真放人了吗?白莲仙子早已羽化登仙。”
    两种声音争论不休,这令君长松始料未及。他本以为让天魔引华白莲入魔,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狠下杀手,必能让她辩无可辩,孰料,华白莲一事疑点重重,竟传出不少对他不利的议论,让他苦不堪言。
    至于另一位背锅侠鸿明老魔,此时正与爱徒参研天机大阵,尽管俆妙君已在识海中见过一回破阵之法,可她于阵法不精,天机大阵又诡谲无匹,处处深渊,两人一时束手无策。
    然而天地时间,仿若白驹过隙,转瞬又遍一千年。
    穿过烟雾冥重,他们终于入得天机阵中,此地似一处芥子空间,竟与俆妙君记忆中的玉中界有几分相似。只是雾像中,依稀能见不少物事,有古籍、丹药、灵宝,以及一株碧玉枝。此枝从无中来,无根无干,却凭空生出枝桠,上面坠着十二枚玉牌,远望去,似繁叶,又似一串玉铃,仿佛风一吹,就会响起悠扬清音。
    界中幽静,比之天机阵外仙魔战场的残像,有如世外桃源。
    杨昭道:“你所言是哪一枚灵玉?名为青么?”
    俆妙君沉默,绕着一排灵玉仔细分辨,片刻,她随意指了其中一枚道:“是它。”
    不远处,另一枚玉牌稍稍一晃。
    俆妙君微笑,手指换了个方向:“找到了,是它。”
    青:“……”
    猜、猜对了。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找青做什么?”
    杨昭:“……”
    俆妙君:“……”
    “这便是你说的玉灵?”
    俆妙君嘘咳一声,解释道:“玉中界内,他不是这般……”愚蠢。
    他们哪里知道,当年青虽不知被刻上阵法,但杨昭渡它修为与功德,其实大大提升了青的灵智,如今时间反向,它不过是一枚从未去得外界,从未见过生人的单纯玉牌罢了。
    “若我还记得就好了。”杨昭不免遗憾。
    “总会想起来的,何况还有我呢?”俆妙君认真道:“只要我记得的,都说与你听。”
    杨昭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幽深,一些情绪蠢蠢欲动,但他终究克制了。
    “你你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青见无人理它,又晃了晃身子找存在感。
    俆妙君道:“不做什么,只是想请你的兄弟姐妹们随我们走一趟。”
    此话一出,好似捅了马蜂窝。
    “我们又无性别之分!!!哪里来的兄弟姐妹?!”
    “玉应温养,红,你火气太大刷新异界。”
    “青你好蠢哦,一诈就招了。”
    “嘤嘤……”
    “青无需惧怕,他们身具圣德之气,不会伤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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