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
    收到残阳的回复,“纽约港。”
    港口的风很大,却也抵不住骄阳遍洒,
    成着上车来,
    残阳右腿压左腿,军装笔挺。稳稳的权势感,车里的霸艳与车外的骄阳映衬,着实给人“明日是他的”之感……
    残阳稍抬下巴看他,唇角自有一种冷冽,“你早认出她来,怎么不说,”
    成着也稳,微垂眼,“她是蒋仲敏的外甥女,您应该知道我家和蒋家的恩怨,如今,我成家已然这样了……不想节外生枝。”
    “今天为什么又想说了。”残阳语意里有戏谑,当然,更深的,是冷厉,
    成着坦然看向他,
    “这会儿,是您把她藏起来了吧。行邸大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往歧途上走。这孩子一直是祸水。”
    残阳冷笑了下,看向车窗外,倒问,“她和你弟弟五年?”
    “五年,还结过婚。”
    残阳许是眼底流过一丝狂乱的异彩。但是稍纵即逝,
    口气淡下来,
    “你多心了,我没藏她,没到那程度。”
    成着坚持看着他,
    “好,没藏就好,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有瓜葛。我说她是祸水不仅因着她本身惑人心智,现在看来,她的身份也会惹来诸多麻烦。九帅,我这么忧虑不止我家和蒋家格格不入。您也应该清楚,元首对蒋仲敏到底是怎么个态度直到现在都讳谟难懂,她作为蒋仲敏的外甥女竟然出现在元首身畔,是何等用意?……”
    残阳听着,心里却如刀绞,
    他明白成着的意思,作为“罪臣之后”,她被留在元首身侧,只怕相当于“人质”,是元首辖制蒋仲敏的一种手段……却,不是残阳亲眼所见残阳也不信呐!是“人质”吗,是真正的心肝肉啊!她是父亲心上最珍爱的尖尖宝贝儿……
    现在想来。是“人质”倒好了,大不了舍得一切前程,博个“逆子”之名……可,现下,是光一个“逆子之名”就能夺了她来的吗,不再仅仅是君与臣,父与子,是一个男人从另一个男人的心肉上夺爱。而另一男人,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是你的亲生父亲!残阳如今自觉的是,夺下来了又如何,保不久远啊,因为全是撕扯着骨肉血淋淋的……
    而成着是不知道残阳如今狂乱的殇念的,他一心,是谋局。是杀仇,
    他才不信残阳没藏的鬼话,如今的残阳跟昔日的成弥已无区别,被孟冬灰早已迷得失了心智。成着得加把火。借残阳“全力占有孟冬灰”的心,彻底摧毁蒋仲敏!
    “麻烦的是,”成着放沉了语调,“她可能还不是真正的‘孟冬灰’。只是蒋仲敏二十年来玩的一个障眼法……”
    “你说什么,”残阳果然扭过头来,
    成着知道他会感兴趣的,他要的是人,为了更利落地得到这个女孩儿,最好的就是把她外在的“身份桎梏”给统统扒掉。成着要的就是残阳这个“扒掉的过程”,如何扒,越狠,对蒋仲敏打击越大,你这是“欺君之罪”啊,“人质”都敢造假!……
    “还记得那位‘明工作室’的老板么,她原名孟永明,其实是真正孟冬灰的亲姑姑,她流落海外多年,一直想回河浦认亲。我一开始质疑过她的身份,于是那次试琉璃樽留下了萧十儿的血,想通过和孟永明比对确认孟永明的身份,却没想……”
    成着一席话,残阳听着,始终轻蹙着眉头。
    成着知道这位幼主有城府,即使他心再大,考量也一定细致,绝不会在此刻当即露马脚,
    于是还是顺着规劝的口气说,“这样一个麻烦所在,九帅,还是远离为妙,毕竟一旦涉及蒋仲敏,事情总会复杂一些……”
    “嗯。”残阳也似受教应了一声,
    可是,
    成着还是错看小九了,
    他的想法可比你想象深远“自私”得多,且,堪称他弟兄几个里最干脆利落的一个了!
    ☆、4.251
    残阳会召见孟永明,成着一点不奇怪,这是“扒身份”的必经之路。可惜了,成着就是太笃定自己对萧残阳的判定,老九与孟永明这“关键一面”他不在场,否则,还真是另一番局面了……
    老九见孟永明这一面,拿出了真气魄,绝对的气势压人,因为他要抢时间,行邸那边找人的速度不容他有一丝一环的拖延。
    对面这个年轻人比图涂能大几岁?但是,就是叫孟永明由心发寒!
    萧残阳首先做了自我介绍,单刀直入,绝不拖泥带水,
    “我叫萧残阳。是元首第九子,您同成着说的他都告知我了,您想要达成的心愿,我帮您达成,现在就一点,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一件事,当年孟永玉到底因何而死!”
    看看,这就是老九天生的过人之处!
    要是成着在场,会震惊的。萧残阳看事找切入口的判断力何其敏锐毒辣,自己都没想到或许看上去好像是“元首与蒋仲敏间的恩怨”。怎么从来就没有人逆向思维,其实根本就是“元首与孟家的”……牵连至蒋仲敏……
    所以,这才真是掐到结症上问出来的东西,看看孟永明一瞬惊瞪大的双眼!那抠红,那湿润,那藏不了的恨意……
    一开始他说他是萧家九子,孟永明已经心生尖锐,当他提到兄长之死!……孟永明堪受不住,一下从座椅上起了身,要离开。张不了嘴,怕一出口尽是再也收不回的至恨至怒,仇人之子在前,算的可是家破人亡的账啊!……
    她的反应,残阳尽收眼底,眼一眯,明知已经压迫至极限,丝毫不放松,就算逼至她疯怒,也要把话逼出来!
    残阳不急,
    冷酷看着她的背影,单手翻开早放在身前矮桌上的黑色文件袋,
    “图涂,加拿大安大略省出生……”
    孟永明转身就向他扑来,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不顾一切的誓死维护!
    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嘶吼,“你敢碰我儿子一分毫试试!你们一家白眼狼,忘恩负义的恶贼!!你父亲欺师灭祖处死我全家不够,你现在又想害我儿子!不服!我不服!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定要拉你一家下地狱!”几近癫狂,指尖掐揪着他衣领呛白。如有可能,恨不能噬他肉碎其骨……
    残阳不动,眼中冷酷依旧,
    “不用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是想点实际的解决之法,我想知道你兄长的死因是私人原因,你不说,我手段加到你儿子身上也是我私人之力,跟我父亲无关。你也算生意场上行走这么久的人,当下一笔账算不过来么。你告诉我原因,我助你无忧回国,保你母子平安,利弊孰重,心里该有数吧。”
    孟永明想不到,想不到啊,看着只比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到底是权柄之家出来的龙子龙孙,谋略、胆识、酷冷的心啊……孟永明渐渐松了手,伤心欲绝般向后颠簸几步,泪水而下。是弱势,是不得不屈服,再恨,他说得对,天下都是他家的,你粉身碎骨有何用……
    “你父亲,当今元首,萧衍,原是我父亲孟作霖一手教导出的学生,近三十年呐,我父亲一生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为他筹谋,为他解难……”
    “不是溥节么,”残阳轻蹙眉,
    孟永明站在窗口。眼中一片戚然,
    “溥节是我父亲书写秘书,相当于执笔人,我父亲幼年即患小儿麻痹,双手根本握不住笔。对外,也都是溥节代父亲行‘帝师’之事,自然世间只知溥节不知河浦孟家还出了个倾毕生心力辅一人夺治一天下的儒生作霖……何止你父亲,成昭朝,蒋仲敏,之后助你父亲雷霆万里下来的这些封疆大吏,哪个没受过我父亲教诲,却,无一人有用,眼睁睁看着你父亲灭师毁恩,他容不下我父亲啊。知道的太多,太通透,太通透了,通透的让他害怕,只有灭了我全家,好像才能保住他的万里江山……”
    孟永明扭脸来看向他,
    “看看这世间,现在有人知道孟作霖是谁吗,世人只知,河浦孟家出了个‘恶贯满盈的巨贪’孟永玉。他枉死狱中,夫妇服毒俱亡,留下幼女孤苦无依……”想起冬灰了,孟永明终是控不住伤痛,再次哭出来。“可怜孩子那样幼小,寄人篱下,现在更是茫茫人海不知所踪!我兄长有错吗,我家冬灰有错吗,错就错在他们有个太一心无悔又终不会自保的父亲和爷爷!……”
    残阳下楼来,
    神情这才有几分松动,却,总觉不大真实,他不相信父亲是个这样忘恩负义赶尽杀绝的人……不过,当下不是判断父亲是何样人性,以残阳心性,客观地说,如果他站在父亲的角度,孟作霖真有事关权统的关键利害关系,该下狠心还是得下。毕竟你是站在巅峰的人,总要有取舍……
    这也是残阳不愿站在巅峰的原因,取舍太艰难,
    是的,
    小九根本没有夺嫡之心,
    他生来更似奸雄,不求一统,可也想有一番自我作为,
    小九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是,做个叫人不敢轻举妄动的一方诸侯。有统御,有霸权,但,不负全局。
    所以,你看看元首的这些个儿子啊,是不是各有各的心性爱好?有有野心的,也有有玩心的,有眼界覆全局的,也有着眼一方、玩溜分寸感的,总之。都最不缺的是个性,还绝不重样儿……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在老萧家得了确实的印证啊!
    于是,这样一来。您们再往下看,才真正能理解小九为何会有这样叫人意外的举动,因为,他的根本出发点打心眼儿里就“不想反”,且。比他任何一个兄长都更“忠于父亲”!要硬说有相似点,嗯,和他七哥关漫有点像,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其“与父亲作对”不如“依附父亲”,她是父亲的心头肉,好,那就一条心,和父亲一条心,“蹭”点父亲这心头肉吧……
    震怒心惶的元首,
    看着幼子抱着昏睡的心头肉走了进来……
    ☆、4.252
    章程礼旁边站着听着都觉得要命,什么孽什么债啊……
    冬灰还没醒过来,躺在床上睡得呼吸均匀,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哪里知道这跟前闹一塌糊涂。
    小九跪在父亲脚边,老实交代怎么跟冬灰碰巧因为“琉璃帐灯”搞到一起,偷着一起跑出去玩过多少次都水得清清楚楚,“父亲,这是我第一次,虽说知道不对,可是迷里头就是出不来……”小儿子被欲念“困扰”的样子,你叫一个父亲怎么说好?说实话,章程礼旁观的都臊不过,怪谁?全怪床上的小妖精太造孽了!哎,正心里说她呢,躺着的小人儿还舒坦地翻了个身,一下,都看过去,元首倾身拍拍,小九不敢完全抬头明目张胆看吧。瞅着眼瞄过去的样子也全是着迷的真纯,看得人是……哎哎哎!估计元首除了叹气还能如何,都是心尖上的,一个是最小最年幼的儿子,一个是稳稳当当尖尖肉上的最当中。他们闹上一场,说谁好像都过不得……何况幼子这样的话都说了,
    “父亲,我那天看见她和您……说实话,是一时想不开。所以今儿就犯了浑,可我把她弄走真不是想一直把她藏起来或怎么样,就是,就是想她走之前再单独和她呆会儿……父亲,我知道您疼她,您也疼我是么,我向您保证这绝不冲突,我听您的话,我只守着您和她,也一定恪守本分……父亲,她是我第一个女人,我真的无法再接受其他……这辈子,我宁愿孤身奋力为您效忠行孝一世……”
    小儿子眼通红,两手捉着父亲膝头,倾心倾肺地全是衷肠之言啊,
    看出来了吧,
    老九才是他一大家子的最精华,
    最敢搞最干脆!
    关漫的衷肠不比他少,但是也“运筹帷幄”这么长时间,才敢跟老爷子摊牌,
    雁落更“九道弯”一些,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这些哥哥“循序渐进”,毕竟小九是老幺,他在父亲跟前正是“浑说不怕说”的年纪,
    不过还是得看到。小九远高于同龄人的“准与狠”,是他的,胆量和智谋都赶紧能跟上来,上来就是破釜沉舟,非要是他的了!
    元首看着幼子,其实也心疼,说个不好听的,跟冬灰都大不了多少,一样还在读书,这祸害的……最后。元首只有轻轻摇头,多么地无奈啊,又看向床上窝着的小孽障,她睡着的,好像撅起了嘴巴,元首忙叫章程礼看看室内温度,太冷太热她都睡不好,冬灰这大难之后,心火时虚时旺,间接影响情绪也不稳定。你说她跟小九这么闹,元首还真不敢多怪她,毕竟这要正好是她心浮气躁的时候使出来的坏,怪得了吗,是“病症休养”招惹出来的啊……
    想起这些,元首又赶紧问起小儿子,“你喂她吃了些什么东西,这半天昏睡……”
    小儿子也直起了腰,慎重的不得了,“您放心,都是些温和的草药,”
    元首抬起一手招了招,还是不放心,“你还是去外头跟宗白华对对,看哪些药有忌讳赶紧补救。”
    这下,残阳也赶紧起了身章程礼领着出来,一五一十把他“迷晕”她的配方跟宗白华说了一遍,
    宗白华听了,稍点点头。“不大碍事,有几味药估计得叫她有点烧心,一会儿醒来,发点小脾气闹点别扭,也都让让,别见怪……”
    章程礼连连点头,“好好,谁还敢说她……”
    进来的路上,小九扶住了章程礼的胳膊,“章叔。她没事儿吧,”一脸担心,
    章程礼拍拍他的手,到底老幺,平常章程礼对小九也格外亲厚些。“别怪你父亲这时候这么挂心她,你不知道,十儿来前儿是阎王殿里捞回来的,差点就过去了,你父亲那些日子……哎,九儿啊,闹就闹了,这接下来可别再伤着她,说个不该说的,她现在命还悬着。这要再有个三长两短……都闹不起了。”
    小九一时愣在那里,
    难怪那日听她对父亲说“我感觉最近身体好多了”,父亲对她也是全都不假人手……
    小九知道他是父亲身边最近的人,想了下,关于她的身世……这会儿先跟章程礼通个气比较好。
    小九脚步越发慢,声音也低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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