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心扉

    又是一周组会，喻想已经从刚开始听师兄师姐分享的小白，到现在站在台前分享自己科研成果的师姐，从十八岁的夏天到现在，她来到N市已经快六年多了。散场之后导师让助教叫她去办公室，喻想放下手里的包，跟着助教过去，导师正坐在位置上看文献，对面有杯泡好的茶。
    喻想导师是N大物理学院的副院长，自身科研水平很强，在他的指导下喻想已经成功发表一篇SCI，现在手里还有篇在撰写中。凭心而论，喻想并不属于他组里最有天份的学生，但喻想有个很特别的优点，很能沉得住气，做事情不骄不躁，这对需要进行大量重复枯燥无味实验的研究来说，偏偏又是最可贵的素质。
    见她到了，导师笑眯眯让她坐下喝茶，助教退了出去，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先关心了一下喻想最近的课题进行得如何，喻想说了几个自己做得不太顺利的地方，对方思考了一下，给了她几种解决的办法，让她之后再试试。
    然后对方话锋一转，问起喻想有没有考虑过研究生毕业之后的事情。本来刚开始选择这个专业是出于一时的兴趣，但一路这么学下来，喻想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继续研究下去的，便回答到：“有考虑继续读博。”
    “还是打算在本校读吗？”对方问道。
    他们组以前的师兄师姐们其实留在本校和去TOP院校深造或者出国的各一半一半，喻想暂时还不想换环境，便答道：“是的。”
    导师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从抽屉了给了喻想一份资料，上面是他们这个领域最前沿的教授的实验室介绍。然后开口道：“这个你带回去看看，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尝试申请加入他们的实验室。”
    喻想有些受宠若惊，她接过导师递过来的文件夹说道：“谢谢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
    “如果担心花费的问题，可以申请CSC，作为老师而言我还是更希望学生有更好的发展。”他又说道。
    喻想最后带着这份薄薄的文件夹回家了，这个点喻岸也已经下班，正在厨房忙活他们的晚饭，他们平时都挺忙的，只有周末才会在家里开火。
    喻想随手把包放沙发上，去看喻岸正在做什么菜，砂锅里煮着鲜虾花蛤菌菇汤，锅里是正在收汁的糖醋小排，发出诱人的色泽。她贴到哥哥身上说道：“好香啊，什么时候开饭呢？”
    “饿了吗，等这个盛出来再炒个青菜就好，冰箱里有腌的醉蟹，可以先垫垫肚子。”喻岸回道。
    “那我还是等哥哥一起吃。”喻想道。
    四个菜没一会儿就上桌了，喻想洗完手把饭盛出来，喻岸正脱着身上的围裙，他里面穿的是件长袖衬衫，袖子挽到胳膊以上，露出小臂上紧实的肌肉，喻岸的身材一直都保持得很好，穿衬衫的时候更能凸显出里面肌肉的轮廓。
    桌子上的菜一如既往的美味，更何况对面还坐着个秀色可餐的哥哥，喻想胃口大开，一个人就吃掉了半份醉蟹，餐后她和喻岸一起收拾好厨房，吃得太撑不想就这么待在家里面，喻想主动提出出门运动。
    兄妹俩换了身运动服，去了家附近的羽毛球馆，喻岸带她运动几年的成果逐有成效，打了半小时喻想才叫停休息，按照她以前的体力，可能几分钟她就不想再动了。喻想去旁边放包的地方拿准备好的功能性饮料，喻岸也跟着过来，但半道中突然有个女性凑过来同喻岸搭话。
    “帅哥，可以和你打一局吗？”对方手里拿着个球拍，问道。
    喻岸下意识拒绝，说：“不好意思，我有伴了。”
    对方流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回：“是你女朋友吗？但感觉你们长得挺像的。”
    “是我妹妹。”喻岸只能回道。
    “那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以后可以约着一起打球。”
    喻岸做出拒绝的手势回：“抱歉，不太方便。”
    “那好吧，打扰了。”女生没再开口，又同自己的朋友们汇合了。
    喻岸走到妹妹旁边，拿出自己的水壶，喻想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意，说道：“哥哥真受欢迎。”
    喻岸让她不许笑回道：“只是问我可不可以打一场球。”
    喻想顶着个有男朋友的名头，生活圈子又小，并不常被人要联系方式，但喻岸可不一样，他这种外貌身材的在婚恋市场也算是稀缺资源，偶尔在工作中，也会有客户向他示好，男的女的都有，喻岸一向是有礼貌的拒绝，今天这种被喻想撞到的情况反而少见。他们的相处环境更多还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家里，其实他们的五官并不算很像，但在某些时候，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的确无所遁形，就比如刚刚那种情况喻岸并不敢承认喻想是自己的女朋友。
    喻想休息了片刻，又和喻岸打了半场，消食完毕，两个人这下打算回家洗漱休息了。喻岸先去浴室，喻想还倚在沙发上休息，手里正拿着导师白天给她的那份资料，上面提到的那些实验室喻想的确很心动，但如果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国度独自生活，喻想受不了那种孤独。先不说她离不离得开喻岸，光是要适应陌生的环境，结交新的朋友就需要耗费掉她很多精力，而且加入之后没有产出也不行，国外读博的压力肯定会比现在还大，喻想第一次对自己的学术能力产生了怀疑，她真的可以忍受那样的日子吗。
    导师提了这件事说明是看好她的，但喻想一点也不看好自己，听到喻岸从浴室出来的声音，她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带上睡衣也去洗漱了。
    喻岸正用毛巾给自己擦头发，太久没去理发店，现在的长度已经有点遮眼睛了，他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坐沙发上准备吹头发，然后就看到了妹妹没有合上的纸页，喻岸这几年也在坚持学英语，能看懂上面非物理专业名词的部分，只是看了两页，喻岸感觉自己的背就在慢慢冷下来。
    自从妹妹的科研之路越来越深入之后，喻岸就一直担心自己会真的被她抛下，所以他也在努力的学习，英语他没放弃学，成人自考本科他也通过了，即使工作很累他也会抽时间锻炼保持身材，就是希望能减少和妹妹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
    他根本没发觉自己失神了多久，等到自己的头发都不再滴水，喻岸听到了妹妹在叫他：“哥哥，快来帮我吹头发。”
    喻岸把手里的吹风机带进去，结果喻想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直接笑了出来说：“你怎么还没吹干，快坐下我帮你吹吹。”
    喻岸被摁在了梳妆镜前的凳子上，看着镜子里妹妹捣鼓自己头发的样子，他没遗传到妈妈自然卷的基因，发丝意外的多而柔软，喻想给他吹头发的时候会感觉自己在给小狗吹毛，等全部吹干，头发都柔顺的耷拉下来，哥哥看起来是和平时不一样的乖，她很满意自己梳理出的发型。
    然后让喻岸起身换自己坐下去，喻岸刚开始给妹妹吹头发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过了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小想打算出国读博吗？”
    “你看到那本册子了吗？是今天导师在问我有没有出国的打算给我的，但是我还是想在N大读。”喻想回道。
    但喻岸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是很高兴，他说道：“那些实验室都很厉害，如果你去的话应该会学到更多的东西吧。”
    “可是换环境好麻烦，我不想和哥哥分开。”喻想回道。
    “那你不会后悔吗？错过这样的机会。”
    喻想没有任何犹豫，回道：“不会啊，能够和哥哥一起待在喜欢的城市、喜欢的学校学习就已经很幸福了。”
    所以他还是成为了妹妹的绊脚石吗，当初妹妹准备保研的时候，其实凭她最后的科研成果和必修成绩，TOP学校也是很有希望的，但她依旧果断地选择了本校，到现在又要因为他放弃更好的深造机会留在原地吗，明明是初夏的日子，喻岸却感受到了寒意，他沉默地给妹妹吹完了头发，整个人气压是喻想也能感受到的低沉。
    睡前喻想问他：“哥你不开心吗？”
    喻岸从背对着她的姿势，换成了平躺，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而选择留在这里的。”
    如果没有喻岸这个因素，当这个选择摆在喻想面前的时候，她大概还是会倾向出国多一点，但只要想到得离开哥哥四年甚至五年的时间，喻想就觉得漫长的分别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所以她不可能说出我做出这个决定和你毫无关系这种话，喻想转而问道：“那我一个人得在国外待几年，你不会想我吗？”
    喻岸沉默，从理智上他的答案当然是支持喻想出国，她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学那些深奥的东西，不就是出于一腔热爱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目前喻想的研究领域，的确国外会更前沿，对她未来的发展道路更有帮助。他当然会想念妹妹，之前出差的时候他们还有视频可以缓解思念，等真隔着山海和时差的距离，说不定连视频通话也会变成负担。
    喻想起身，打开了灯，光线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她这次坐到了喻岸旁边，直视着喻岸的眼睛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么多年在哥哥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这个问题直击喻岸的内心，他们相依为命到现在，从兄妹变成现在宛若恋人一般的关系，喻想一直都是他最爱的妹妹，但喻岸却不敢承认自己是她的伴侣，在他们畸形的关系里，喻岸永远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妹妹。如果抛却掉他们的兄妹关系，之前在岛上时的黎晓，喻想以前的师兄周群，他们站到妹妹身边的样子，看起来都比他和妹妹要般配。
    喻岸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他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照顾好妹妹，这个心愿确实实现了，现在就算妹妹离开他也能很好的生活。他很早开始就为金钱所奔波，现在的工作处于红利冷却期已经没有太大的发展前景。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多也是关乎生活上的琐碎，喻岸不懂她研究的那些高深名词，也没法在她陷入瓶颈的时候给出什么建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生活起居上给妹妹支持，让她可以没有顾虑的专注在自己做的事情上。
    当喻想问他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喻岸回答不出来，妹妹永远是他的妹妹，但他没有信心可以永远做她的伴侣。
    房间里一片死寂，喻想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说道：“到现在哥哥还把我当成不懂事找你胡闹的妹妹吗？你不会还想着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吧。”
    喻想说中了，喻岸一度是这么想的，这次喻岸没有再沉默，他说道：“小想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喻想几乎快要哭出来：“哥哥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拖累。”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根本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一直缩在你身后享受着你给我创造的安稳条件，拉着你陪我乱伦，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但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哥哥，想要和你一辈子生活下去的那种喜欢。”喻想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到最后几近哽咽。
    喻岸从床头抽了几张卫生纸，想要给妹妹擦拭她的眼泪，除了在床上，他几乎都看不到喻想哭的样子。豆大的泪珠从女孩子眼眶涌出来，砸在被褥上，泅出深色的水痕。喻岸伸出颤抖的手，擦干净喻想的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把妹妹拥进怀里。
    喻想抓住他手里的纸巾，拒绝他的拥抱，继续道：“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和我讲，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我也会乱猜，怕你会不要我。”
    喻岸摇头：“真的很对不起，你不知道自己总是像个小太阳一样，吸引着身边人的目光。”说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很难，喻岸在努力的组织措辞说道：“我真的很怕某天你也会觉得我无趣，会后悔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你身边有太多优秀的人，他们都比我更适合你。”
    “但他们都不是你啊……”喻想回道，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喻岸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他在家勤劳能干，把一切都料理得特别好，工作方面也从未出现过差错，一个人赚了那么多钱能让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专注学术，做人也很尊重女性，从来不会玩那种践踏人心的把戏，完全是模范样本的伴侣，就算会有更优秀的人，他们也不一定在这些方面比得上喻岸，而且喻想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她从少女时代开始，就再也没考虑过会和除了哥哥以外的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喻岸捧住妹妹的脸，亲吻她脸上的泪水，这次喻想没有再拒绝，咸涩的液体进入喻岸的口腔，连带他的心也是酸涩的。是他一直以来太过懦弱，妄自菲薄，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才会让喻想难过。等妹妹情绪稍稍缓和，喻岸才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在妄图麻痹自己，轻视你的感情。”
    “那哥哥知道我很爱你了吗？”喻想回道。
    “知道，我不会再想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因为我一直都特别特别爱你，我也很想和你度过余生。“喻岸终于坦诚了一次，说出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都比想象中的，更爱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