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面十几天的套话,秦瑾瑜知道此处是魏清淮的个人府邸,所以她表面消沉,暗中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秦瑾瑜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说过,所有害过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早该知道的,”魏清淮语气酸涩:“你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也罢,是我对不住你......”
    秦瑾瑜推着他往外走,语气僵硬:“少说废话。”
    宗政灵云去世之前,曾反复提醒秦瑾瑜要小心身边人,那个时候魏清璟刚暴露真面目没多久,秦瑾瑜一直以为宗政灵云指的是魏清璟,如今才终于明白,她说的其实是魏清淮。
    世事无常,人心难料,最终谁也逃不过命运。
    秦瑾瑜没有下死手,魏清淮手腕上的血痕不算深也不算浅,不会深到能在短时间内取人性命的地步,也不会浅到血液很快就凝结,即便如此,皮肉被碎片割开时所带来的痛苦依旧浓厚。
    走出房门之外,看着手腕还在滴血的魏清淮,纷纷围上来的侍卫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秦瑾瑜先开口警告他们:“都给我退后,若是我今日不能走出这个地方,你们就等着给魏清淮收尸吧。”
    这话果然有震慑力,眼看着周围的侍卫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虽然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却是谁也不敢动一下。
    十公主的为人他们是知道的,平时看着还算温和,真到了动手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手下亡魂无数,别人说要砍人很可能只是放狠话,她说砍那就是真的砍。
    再加上陛下曾经吩咐过,说十公主留着暂时还有用处,不能那么早死,侍卫若要上前擒拿秦瑾瑜,不仅不能伤害到魏清淮,还不能危急秦瑾瑜的性命,让拦截秦瑾瑜的难度系数直线增加。
    期间有侍卫想要冲上前来制服秦瑾瑜,他才迈出几步,秦瑾瑜直接动手在魏清淮脖子上又割了一道,虽说伤口不深,看着却也吓人,侍卫们果然都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在外人看来,秦瑾瑜力气十足,魏清淮无法动弹,只有魏清淮能感觉到秦瑾瑜的手有些抖,明显是体力下降的征兆。
    毕竟是刚刚才吐了血的人,即便是吃了药也没法立即让身体恢复,魏清淮武功并不算差,若是立即反击未必没有胜利的机会,然而他没有动。
    若不是他当初为了一己私利选择投靠魏清璟,如今的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原本也是他对不起秦瑾瑜在线,秦瑾瑜在绝境之下选择反击,再正常不过。
    若是一切能重来,他不会再选择伤害秦瑾瑜了。
    可惜时间无法倒流,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可能改变,他能够做的,仅仅是弥补自己的过错。
    魏清淮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对不起,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做了这样的事情。”
    秦瑾瑜没有回复。
    秦瑾瑜的反应在魏清淮意料之中,他明白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次建立起来,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既然她不肯相信,那自己就证明给她看。
    魏清淮提高声音:“让她走!”
    “可是......”
    有人还要说话,被魏清淮厉声打断:“没看到我受伤了吗?现在我的命最重要,你们就让她走又能怎样?”
    听到魏清淮这样说,为首的那名侍卫思考了一下,随后低声对其他侍卫吩咐道:“上官大人说的有理,十殿下灵力已失,并没有太大威胁,我们先跟上,等她一放开上官大人,就立刻将其捉拿!”
    接下来的行动还算顺利,秦瑾瑜一路押着魏清淮走出府邸之外,原本还在迟疑该如何行动的她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将碎瓷片随手一扔,顺手将魏清淮朝着侍卫们的方向推了出去,然后转身就跑。
    秦瑾瑜跑的很快,一下就冲出去很远,走在最前面的侍卫正要去追,却被魏清淮硬生生地按住:“赶紧帮我处理伤口!”
    经过魏清淮这一耽误,等剩余的侍卫冲上去的时候,秦瑾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藏到了什么地方,两个侍卫小心地扶着魏清淮回去处理伤口,另外几位则是此处搜查,企图找到秦瑾瑜的踪迹。
    秦瑾瑜胡乱地窜了一会儿,直到将剩余的侍卫全部甩掉之后,又默默地走回了魏清淮府邸的对面,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公主!”云霄一看到她,激动的几乎落泪:“我终于见到您了!您现在准备去哪?”
    “去荣亲王府上找他家世子,”秦瑾瑜拍了拍云霄的肩膀表示安慰:“尽快。”
    云霄点头,轻声对着马车夫吩咐了几句,随后才开始跟秦瑾瑜详细地讲述最近的事情:“属下回不去皇宫,经过多番打听才知道您竟然被关在了八殿下府邸之内,属下曾试图给贤妃娘娘传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八殿下府邸对进出之人盘查十分细致,属下无法混其中,只好日日蛰伏在此,期望着您有朝一日能逃出来......”
    云霄说到后面有些哽咽:“是属下无能,才让您落到这般境地。”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秦瑾瑜回复:“你能有救我的心思就行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此时此刻的秦瑾瑜并不知道,在她拿碎瓷片划破魏清淮手腕的同一时间,荣亲王府内的魏瀚宇拿着刀,隔断了自己的头发。
    魏瀚宇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的女人。
    她的肤色有些暗黄,光看眉眼却是难得的美人,和玉皇后有几分相像。
    正是玉皇后的亲妹妹,荣亲王世子妃玉冰凝。
    魏瀚宇捏着手中的碎发慢慢蹲了下来,在荣亲王夫妇的目光注视下,以同样的手法割断了女子的发丝,随后将两股头发合在一起,拿帕子仔细地将其包好,如同对待珍宝一般,最后小心地将东西塞入了玉冰凝怀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结发是真的,恩爱却是假的。
    魏瀚宇和玉冰凝从小一起长大,大了之后又很自然地成为了夫妻,两人的婚后生活一直非常和睦,说是如胶似漆都不为过,京城中也盛传着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的美满姻缘。
    他没有纳妾,甚至从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对妻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妻子的事情。
    魏瀚宇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对于玉冰凝来说,他这个丈夫对于玉冰凝来说并不是最亲密的存在,甚至连同一阵营的人都算不上。
    玉冰凝虽然嫁给了他并住进了荣亲王府,心里始终向着娘家,向着她那个做皇后的姐姐,而玉家和玉皇后又向着魏清璟,所以这么多年来玉冰凝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帮助姐姐和姐夫。
    这所谓的“帮助”,包括伤害自己的丈夫和公婆。
    不仅仅是伤害,甚至是把他们一家往死路上逼。
    魏清璟无论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从来都没想过给宗室留下任何颜面和权力,他只想把天底下的权力都握在手中,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并不重要。
    魏瀚宇本人没有太多权力,但是他的父亲荣亲王镇守冀州多年,手握兵权,在朝廷中绝对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只可惜荣亲王的效忠对象只有魏皇一个,并不包括当时还是太子的魏清璟,魏清璟为了将属于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曾暗示荣亲王多多关照自己,荣亲王算是通透的人,很早便看出魏清璟并非善类,所以拒绝了这样的请求,也不肯站队。
    然后,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魏清璟和荣亲王是两方势力,而玉冰凝在这两方势力的博弈中,选择了魏清璟。
    从此荣亲王这边频频失利,荣亲王妃察觉到是儿媳妇在捣鬼后把玉冰凝关了禁闭,然而玉冰凝并不死心,在禁闭期间盗取荣亲王的兵符企图将其交给魏清璟,并设局让荣亲王赴死。
    计谋没有成功,玉冰凝最终被抓回了王府。
    荣亲王妃让人按住了儿媳妇,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质地柔软宣纸,覆盖在了玉冰凝的脸上。
    她拿着茶壶,一点一点地将里面的茶倒在了玉冰凝的脸上,直到宣纸与脸颊完全贴合。
    同样的动作她来来回回做了几遍,最终玉冰凝的脸上盖了五张宣纸。
    玉冰凝最终因窒息而亡。
    魏瀚宇不觉得妻子有什么错处,也不觉得母亲有错,所以最终他的仇恨只能转移到魏清璟的身上。
    若非玉冰凝效忠于魏清璟,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秦瑾瑜到的时候,魏瀚宇正抱着玉冰凝的尸体痛哭。
    荣亲王夫妇对于秦瑾瑜将先帝遗诏交给魏瀚宇保管的事情是知道的,荣亲王妃亲自去把先帝的诏书取了出来,荣亲王默默地听秦瑾瑜这几天的遭遇。
    诏书的内容有些复杂,简化来说就是太子魏清璟失德,残害手足迫害朝臣,为揽权不择手段,五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因他而死。魏渊为了保住江山和子嗣,决定废除魏清璟太子之位,改封魏清璟的小儿子为皇太孙,待魏渊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最后是几个人命,是魏渊给皇太孙选择的左右臂膀,换言之,这些被选出的人未来的任务便是辅佐皇太孙。
    而秦瑾瑜就在名单之首。
    “当今陛下昏庸,不配为君,”秦瑾瑜的眼神很冷:“我觉得我应该用父皇留下的遗诏做点儿什么。”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荣亲王问。
    “废帝。”
    短短两个字,其中威力不亚于洪水滔天,令人隐隐心惊。
    “若是幼主登基,你又该如何?”荣亲王反问秦瑾瑜:“辛辛苦苦辅佐他十几年,等他长大懂事之后跟你作对,收走你所有的权力,最后再把你一脚踢开?”
    “我和羽国太子之间有婚约,这是父皇准许的,”秦瑾瑜说:“按照原先的计划,我是要嫁给苏珩的,我的确同意辅佐幼主,却不会一直留在魏国,等他长大了,我便前往羽国,再不干预他。”
    “如今羽国太子带兵攻打魏国,你的婚约恐怕是不再凑效,”荣亲王语重心长:“所有的一切,都因权力而起。即便你身为公主,也难逃这权力争斗的漩涡,你有能辅佐幼主的心思固然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方式可能会更好?”
    “叔父请讲。”秦瑾瑜虚心请教。
    “取而代之。”荣亲王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目光如电,字字坚决。
    秦瑾瑜眉毛挑起:“不知您指的是谁?”
    “就算立了幼主,又能如何?不过是比如今的局面好一些而已。一个安定繁华的国度当中,明主和贤臣缺一不可,唯有明主继位,才能保住大魏江山。”荣亲王的目光定在了秦瑾瑜身上:“只要你愿意,整个宗室都站在你身后,我这些年结交了不少还有,虽说大多不在朝中任职,却都是名门望族之后,可助你一臂之力。”
    “是吗?”秦瑾瑜有些意外:“据我所知,魏国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
    “人都是现实的,没有永恒的标准和尊卑,只有永恒的利益,对于大多数来说,只要你能满足他们的利益,你身份如何,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此事最后再议,”秦瑾瑜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当务之急是将坐在皇位上的那位给拉下来。哦对了,我听闻陛下正带领群臣在宫中举行祭祀大典祈求上天保佑魏国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眼看着这典礼就要开始了,您和婶婶连衣服都没有换,是不想去了吗?”
    “但凡陛下肯调兵去往郢州对付那苏珩,大魏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荣亲王满脸悲愤:“这所谓的祭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陛下本人都不肯保护魏国,神灵又能做什么?!凭借着神力将羽国大军全都吹回羽国吗?”
    “叔父所言极是,”秦瑾瑜起身:“不过这祭祀还是要参加的,说不定神仙真的就显灵带走了那昏庸无道的君王呢?”
    “这......”荣亲王有些犹豫:“这是不是太快了?不需要再准备一下?”
    “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准备着准备着就把自己准备到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去了。”秦瑾瑜拂袖:“事不宜迟,四叔,准备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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