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梦幻尽头

    幻想。
    不切实际的梦，泡沫一般的东西。
    存在，不存在，一切无法达成的美好愿望。
    想要实现，期盼中的理想世界，奋斗一生的意义。
    幻想化作无形的囚牢，正是这一片浩瀚海洋的真正面貌。
    也许并非完全坚不可摧的囚牢，却没有人能够有所反抗，那是因为人人都坠入了心中的理想乡之中，哪怕知道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却同样提不起勇气将其打破。
    “嗬嗬嗬，只要是人类就有自己的幻想，没有例外，将人心最深处的幻想抽取之后化作的鸟笼是无法破坏的，这永久循环的凋零螺旋正是世界最为丑恶的一面呀。”
    胡博士尖刻的声音适时于夜无明身后响起，但并没有令她震惊，因为夜无明早就知道胡博士没有离开这里。
    “这是最后的慈悲，如果能老老实实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算是最幸福的死亡了……我真不知道你究竟站在哪边，更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但我只知道一点，你的不死能力绝不是后天改造而成的，现在已经结束了，你没必要盯着我吧？”
    夜无明冷冷地回应道，与胡博士之间隔着一层不甚清晰却突发跨越的心防。
    “我是眼看着你从一颗颗细胞成长而来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还要被你怀疑，伤心呐……呜呜呜……嘻嘻，开玩笑的，如果还是那个聪明的你，现在应该想明白我的身份和目的了，不需要解释太多。”
    一瞬，仅有极其短暂的一瞬，胡博士的声音突然褪去了猥琐与奸诈，仿佛错觉般一闪而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此，说到底，大家都在互相欺骗么？好吧，我相信你了。”
    三言两语之间，夜无明立即明白了什么，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薄薄的短裙随着笑声乱颤不停。
    “嘿嘿嘿……最后一个提示，那些孩子可没有那么脆弱，说不定还在酝酿反击哟。”
    不怀好意地丢下一句话，胡博士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夜无明的背后。
    咔——
    无貌的海洋原本只有一片死寂，而今却被一声清脆的裂响所打破，大海的中央也随之卷起滔天的风浪。
    一个小小的身影挣脱了幻想的包围，全身散发出汹涌的光芒。
    诚然那是一个幸福的世界，然而一切都是虚假的，就如同自己做梦之时所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夜无明！你做了什么！”
    不断膨胀的气势将仇雨的身影映照得越来越庞大，被彻底激怒的吼声猛地在夜无明耳畔炸响。
    “果然，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挣脱幻想，那就是没有什么幻想的你，真是可惜，若不是战乱连绵，你的那一点小小幻想应该早就满足了。”
    夜无明并没有回答仇雨的问题，只是怜悯地望着那双由于满溢愤怒而呈现出红色的眼睛。
    “没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和爸爸妈妈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所以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我才没有被你迷惑！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彻底把你干掉！“
    不再保留半分力量，无穷无尽的光芒自仇雨的双拳当中涌出，已然与范铃雨的战斗姿态变得一模一样，过度的激动令胸口不住一起一伏，言语当中更没有半分畏惧。
    “能够做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夜无明自大之极地张开双臂，轻轻一笑，反而像是在勾引一般。
    “少得意忘形了！”
    仇雨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爆发的铁拳之上，连身体一同化作跨越宇宙的疾速光芒，直奔一动不动的夜无明而去。
    “什么……你竟然……”
    无数光芒的冲击之下，前一秒钟还怡然自得的夜无明面色骤然一变，全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光芒竟在愤怒的驱使之下贯穿了自己的防御，深深轰入了胸口内部。
    “溃灭吧！”
    夜无明瞬间将剩余的尽数爆发，只见夜无明娇小的身躯当中响起无数玻璃碎裂的声音，皮肤表面迸出的无数裂痕之间透出一道道驱散黑暗的光芒。
    “不可能！”
    这就是夜无明最后的遗言，完全没有个性，连及格的分数都没有，当一个反派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失败原因的时候，这句话所占据的比例甚多，其实说穿了也只是哀嚎一声而已，说出这句台词的人多半都不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呼……呼……”
    几乎油尽灯枯，仇雨一边喘息，一边搜寻着夜无明的气息。
    没有。
    应该已经结束了，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浮现，只剩下几团被立即吹飞的残渣而已，应该就是夜无明身体的残余。
    被愤怒驱使的一拳，连仇雨自己都不知道尽然有如此的威力。
    “对了！妈妈！还有大家！”
    仇雨略略恢复了一点体力，立即转身想要飞过去看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张熟悉之极的笑容。
    “谢谢。”
    范铃雨带着感激的泪花张开双臂，仇雨早已按捺不住，飞身扑了过去。
    “还真是个令人感动的幻想呐。”
    细细的声音阴魂般回荡在仇雨的脑后。
    “不好……”
    仇雨正待高呼，无形的海水却从四面八方汹涌压来，眨眼间就没过了他的身体。
    “这也是……我的……幻想……”
    脸上浮现出释然的微笑，仇雨任凭海浪将自己淹没，慢慢沉入深深的海底。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刚才的战斗根本没有发生过。
    “真是可怜，当你的脑中出现新的幻想的时候，这些幻想就会将你拉进凋零螺旋的深处，逃不掉的。”
    依旧完好无损处于光球之内的夜无明喃喃自语道，却仿佛在羡慕什么一般，眉眼之间掠过一丝落寞。
    的确仇雨一度挣脱了凋零螺旋，然而当他浮现出“击败夜无明，拯救大家”这一愿望的时候，凋零螺旋的力量就再度落在了他的身上，并且在幻想当中满足了这个愿望。
    一次次无限重复的愿望吞噬着所有人体内的能量，只要往复重复十数次，力量被彻底吸干的人就会大脑死亡，只留下一句完好的躯壳。
    只剩下夜无明一人的宇宙冰冷而孤独，不知何时，她已经收起了威严的神情，像一个寻常少女一般抱着双膝蜷缩在光球的核心，闭着眼睛等待着。
    “谁！”
    突然，夜无明水灵灵的晶莹美目梦地张开，双眼当中尽是凶光。
    轰——
    和上次一样，超远距离的狙击毫无理由地出现，笔直的光束炮自夜无明身旁险险的擦了过去。
    “幻想隔绝！”
    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夜无明才意识到这一道狙击根本就是声东击西。
    魔法少女姿态的壮硕汉子抱着双臂，威风凛凛地立于她的面前。
    巨大的魔法帽在指尖的推动之下抬起一截，露出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竟然是你！你也是叛徒！糟了！你……你干的好事！”
    夜无明当然知道来者是四天极柱之一的沙业，而且在他隔绝属性的能力作用之下，凋零螺旋的幻想之锁竟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正义与爱的力量——永远不会凋零！”
    一对形状不甚规则，如同无数玻璃碎片所构成的巨大翅膀于身后夸张地展开。
    “你去死！”
    迅速消散的凋零螺旋即使是夜无明也无法控制，而这一切都是沙业为止，自然而然地就将怒火倾泻在他的身上。
    夜无明正要出手，撕开黑暗的光束巨炮再一次开始向她轰击，凋零螺旋使用了太多的力量，夜无明一时之间无法正面与炮火抗衡，只能咬牙切齿地逃向远方。
    一块迸裂的玻璃自摇撼不已的世界中落下。
    默默注视着头顶崩溃的天空，程铁轩懒洋洋地呼了口气，随意扫了眼周围。
    虽然还有一个个鲜活的影像，但这些影像也变得千疮百孔，表面已经尽是大大小小的裂缝。
    碎裂的天空背后露出黑暗无光的空间，而碎掉的却是充满光明与幸福的世界，程铁轩没有丝毫迟疑，向着外侧的空间张开了双臂。
    四分五裂的浮游都市坠向深深的大海，而大海也仅剩下不到一半，吃惊地用力拍了下脑袋，凌戚的意识也从幻想中解放了出来。
    诚然这里一切都是完美的，但不是真正的世界，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居所。
    我们的居住之处——在那边。
    劲风与旷野全部消失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小小孤岛，穷奇王无声地露出犬齿，向最为黑暗的一角扑去。
    擦干了眼角最后一滴泪水，酒鬼大师头也不回地步出安置着无数延命机械的密室，自嘲般地抓了抓杂乱的头发。
    慢慢张开迷茫的双眼，仇雨终于看到了敌人真正的方位，而不是幻想中的尸骸。
    ……
    金黄色的夕阳坠入世界的彼端，就在夕阳消散之处，空间的崩坏已然开始。
    范铃雨迷茫的视线停滞了片刻，忽地转过身去。
    眼中所看到的是仇无衣的脸，以及令人安心，足以托付一切的微笑。
    “就算是我……也会沉浸于这样的梦境之中么？”
    手指轻轻滑过平坦而紧实的小腹，那里也不再有宝宝存在过的痕迹，范铃雨最终惆怅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咫尺之遥的仇无衣……虽然只是一个幻象，却好像说了什么鼓励的话。
    “哼！”
    范铃雨嘴角猛地一挑，升龙模样的金光腾空而起，流向世界崩溃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