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这期间，她从未放弃过希望也从来没有落下过笑容，她总是说：“有了小雪，妈妈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记得，当她偶尔提及自己想要学习美术后，她辛苦的接了两份兼职，每夜翻译外文书到凌晨三点才关灯，被她发现后，却笑着说：“妈妈不是为了你，翻译也是一种学习，平时没有时间，晚上当然得充充电了，何况，你是妈妈最珍贵的宝物，为了你，妈妈就算辛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母亲看似柔弱，却比谁都坚强隐忍，为母则强，在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的孤独成长中，她教会了她爱与被爱，让她从不感到孤独。
    即使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哪个世界的那个人也从未在她心中褪色，即使她现在和亲生父母在一起也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即使她的家人爱她并不比她少，在她心中，她依然是她的母亲。
    她有两个母亲，她们地位平等没有差别，可是在生命的重量下，她只能择其一。
    她选择了回去。
    简林雪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直至现在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与亲人恋人永世分离的痛苦也不会减少丝毫。
    他们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系统说的没错。
    她一直知道她应该告诉他们的，可是她说不出口，她不敢面对她的亲人恋人的失望，她害怕在他们的挽留中松动，她恐惧于说出口后看到他们难过的神色。
    她太自私也太懦弱，即使她知道她什么也不说这一切也会发生，尽管都知道，她却欺骗着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在她面前发生就不会发生。
    可是这一幕还是要发生了。
    简林雪抬眼，对上秦晟的视线，他的双眸平静也压抑，直直看进她的心里。
    简林雪张张嘴，“对不起。”
    她看到秦晟因为她这一声对不起而瞬间紧绷的身子，她听到简母因此而骤然放大的哭声，她能感觉到父亲和哥哥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我要走了。”简林雪想扯出一个笑容，她想说很多话，想解释一切经过，最终却还是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简母推开简父，她红肿着眼睛再没有往日的优雅温婉，她紧紧抓住简林雪的肩膀，颤抖着嗓音哀求道：“不要走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不要走……”
    简林雪不敢对上简母的视线，她的心被揪成了一团，在这种近乎让人窒息的疼痛中她似乎能够感受到一丝快意，就像是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难以见人的罪恶终于得到了被人发现，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即使痛苦却又有一种终于不再要苦苦隐瞒的轻松感。
    “留下来好不好？”简母得不到简林雪的回答表情更加哀戚，她抓着简林雪的手更加用力，“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妈。”简林雪肩上的手被轻轻拿开，秦晟说，“您捏疼林雪了。”
    “我八岁时……”简林雪抿了抿嘴，声音艰涩，“我去到另一个世界时是那个世界的简林雪八岁时。”
    “那时候我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曾经在哪里也不知道失忆前发生了什么，刚醒来就见到了那个世界的简林雪的爷爷奶奶，他们非常讨厌我，会用我连想都想不到的恶毒词汇来骂我，我失去了记忆，却也知道那些都不是好话，我很害怕也很茫然……”
    从简林雪说话开始简母就平静了下来，听到简林雪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起了怒气和心疼
    简林雪抬起头，对上简母的视线，“是妈……是另一个世界的简林雪的母亲照顾我陪着我，她那时候特别柔弱，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却张牙舞爪的赶走了一切对我不友好的人。”
    “她告诉她是我的妈妈，是一辈子都会保护我的人，她每天都会教会我很多东西，她每天都笑的很开心，我很喜欢她。”
    “可是她没有钱。”简林雪勾了勾唇，“我和她开始住在一个连墙漆都掉的都看不清里面有几层泥的老房子里，我很害怕也很排斥那里，她却像变魔法一样将那里贴上了墙纸装饰了房间，让那间小屋子变得温馨起来。”
    “她没有钱，可是我要上学，所以她做了很多份工作，却从来不值夜班，因为我怕黑。”
    “可能是因为即使失去了记忆却也残留着一些意识的缘故，我很难融入那个世界的其他群体，我不愿意交朋友，不愿意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她很担心，用各种方向想要告诉我拥有友谊的好处，却从来不逼迫我任何事。”
    “她总是穿着旧衣服旧鞋子，却从来不委屈我的穿着，因为她害怕其他小孩因为我穿的不好看而欺负我，她竭尽一切将她能给的最好的一切给我，即使这很困难。”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家里条件渐渐好了起来，她也不再起早贪黑，我也跳级考上了一所好大学，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回到了这里。”
    “妈妈，我爱她。”简林雪说，“在我的心里，您是我的妈妈，她也是。”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会选择留下来，即使我再爱她我也会选择留下，毕竟她终究不是我真正的母亲，我属于这个世界，这里有您和爸爸，有哥哥，而且，还有秦晟。”
    “比起她，我更爱你们。”
    简母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她张嘴想要说话。
    简林雪闭上眼，“可是，如果我留下她就会死。”
    第93章
    “听说下雨天和巧克力更……”
    耳边熟悉的广告声响起。
    简林雪的脑海里却还在不停的回放着秦晟最后留在她耳边的“我会等你”。
    当时她向所有人解释清始末后，简母眼里仅剩的光亮也熄灭了, 可是她却还是勉强保持着冷静镇定的表情。
    简林雪记得她当时的样子, 她那时想要扯起嘴角却不成功，嘴角动了好几下都没有说话, 最后却抬头对她还是轻轻说了声：“你没做错……”
    然而除了这一句她再也说不出其他。
    简父一直是斯文内敛的, 即使难过也很少表露在外，可是简林雪却看到了他悄悄抬手擦拭泪水。
    他的手掌从她的头顶抚到发梢，温暖而坚定，他说：“爸爸为你骄傲。”
    简擎苍垂着眼没有说话, 可能是今晚太多事情叠加在一起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他的拳头始终是紧握的, 直至最后一刻，他才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却安慰似的也摸了摸她的脑袋，“要想我们, 也别太想我们, 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简家人的行为就像是在叮嘱即将远行的孩子，留恋不舍且充满忧心,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 简林雪确实是远行，却是永远不会归家的远行。
    简家人将简林雪围住，秦晟却没有凑上前，他始终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 表情落寞而专注，却没有太多悲伤，好似不知道她要离开或者并不知道她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
    然而简林雪知道，他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知道并且接受了这一切。
    简林雪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人却并不愧疚，可是面对秦晟，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对秦晟的歉疚太深，深到永远都无法补偿。
    系统倒计时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简林雪抓住了秦晟的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知道一定得说些什么。
    “我爱你。”简林雪问，“你能帮我好好照顾你自己吗？”
    她没有看到秦晟点头，却听到了他的轻而笃定的四个字——我会等你。
    “妈妈明天晚上要在外面吃饭，你晚上是去外面吃还是我中午多做一些你热着吃？”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林雪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那四个字却没有被声音打散，她想到秦晟平静而笃定的神情，他的眼里没有悲伤，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或者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一般。
    “小雪？”
    温热的手掌贴上的额头，熟悉的气息靠近，简林雪却下意识的躲开了些许。
    她回过神，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眼里划过落寞。
    等她眨眨眼时，眼里的神色已经悉数掩尽，她嘴角扯起些许笑意：“我突然想吃夜宵了，妈妈我们吃夜宵去吧。”
    女人怀疑的看她一眼，“怎么突然想吃夜宵了，饿了？要不我热点饭给你吃？”
    简林雪摇头，抬手想要抱住她的腰，然而抬到一半又蓦然放下，她抿嘴道：“就是突然好想吃龙虾。”
    女人微笑，“原来是馋了，那行，我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去，你也去准备一下。”
    “嗯，好的。”简林雪连忙起身，“妈妈你快一点，我们快点走。”
    关上房门，简林雪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才缓缓直起身子，她在床头柜上找到款式看起来已经有些陌生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还叫了车啊？”关上车门，女人说，“夜宵摊挺近的，我们走过去也行啊。”
    简林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将车窗缓缓升起，转头对女人露出一个微笑，“都这么晚了，我们两个大美女走在路上也不安全啊，再说晚上风大，坐车多好啊。”
    女人摇头，一副说不过她的笑脸，“你就是不愿意动，一天到晚都不爱出去运动，也不爱和朋友同学出去玩，整天不是看书就是陪着我，也不知道多和朋友出去娱乐一下。”
    开车的大叔闻言忍不住搭话，“诶，大妹子，您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您家女儿多好啊，不像我家那个皮小子，一天到晚在外玩的不见人影，我和孩子妈想和他吃个饭都要约时间的，要不是看他玩归玩却没落下学习，我得用皮带抽他。”
    女人微笑，“男孩子调皮也很正常嘛，不像我女儿，一天到晚在家看书，我都担心她闷出病来。”
    大叔也笑，“女儿文静顾家才是好呢，我都后悔没生个女儿了，对了，我儿子二十一了，现在在x大读大三，您女儿多大啊？”
    女人微笑，“刚二十呢。”
    “在哪上大学呢？”大叔问。
    “就在家附近，b大。”
    “哎呦！”大叔一声惊叹，“大妹子您这可是有福气的啊，孩子现在大几呢？”
    女人嘴角笑意更深，“大四呢，初高中都跳了一级。”
    大叔哟的一声，趁红灯侧头看了眼坐在他斜后方的简林雪，“不得了啊大妹子，您这姑娘以后一定有出息。”
    女人点头，脸上的笑意已经再不掩饰，她的女儿一向是她的骄傲，是她的丈夫留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到嘞。”大叔笑呵呵的停下车，转头对简林雪道，“小姑娘加油啊，你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
    简林雪抿嘴微笑，“谢谢您，师傅。”
    刚下车，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简林雪快步走到宵夜摊前，将菜单递给落后一步跟上的女人，说：“妈，这里太吵了，我去外面接个电话，您先点菜啊，记得点龙虾。”
    女人接过菜单坐下，“可别走远了，现在很晚了，就在前面接吧啊。”
    简林雪边走边向后挥挥手，将手机放到耳边。
    “常叔，事情怎么样了？”
    “小雪，你现在在哪？”被称作王叔的人问道。
    “我带我妈在外面吃夜宵呢。”
    “那就好，”那边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不少，“你们今天别回去，我带人去你家那边蹲点，可能有状况发生。”
    简林雪蹙眉，“您查到什么了吗？”
    “这边还不太确定，不过确实有一点发现。”
    “什么发现？”简林雪连忙接话。
    她一直在想系统嘴里的那场歹徒袭击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又该怎么避免。
    思来想去，简林雪都认为先避开危险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一回来她就拉着简母出来了，一路上她都可以说的上是心惊胆战，因为那些人如果是早有预谋的话，说不定是很早就踩好了点，就等着那个时候才去她们家的。
    幸好事情并没有往她想象的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不过她的思路却没有错。
    那群歹徒果然是有目的性的找到她们家并且杀人的。
    简林雪知道，妈妈对人的性格称得上柔软，很难能得罪人，就算得罪人也绝不可能得罪到非得杀人泄愤的地步。
    如果说是寻仇的话，那么那些人报仇的目的应该就是妈妈已经死去的年的丈夫了。
    她从小听着这个男人的事迹长大，在没有去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世界之前，她一直将他安放在心底最渴望最仰慕的地方。
    他是一名特警，常年执行着危险的任务，他的死亡，也是因为一次任务中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