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息冉摊开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上面已然多了些许桃花的花瓣，息冉盯着掌心的花瓣，淡淡地道：“直到如今，我才知道我们之间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有这些桃花！”依然坐在息冉对面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会从息冉的语气中听出淡淡的味道，但是那种明显淡然的语气中却有挥之不去的哀愁。
    息冉攥了攥手掌，似乎是想竭力抓住手中的花瓣，继续用淡淡的语气说道：“那一晚，我就这样和她席地而坐，品着茶，你知道我少时也不过是个只演习兵法，并不太注重别的东西的人。那时，我也是和你一样‘牛饮’，她见了我这般饮茶的样子，就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般饮茶和和清水有什么不同，但凡茶中滋味不是一口所能饮出来的’。我大为尴尬，没想到竟在她的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她似乎也并不在意，于是和我谈起《茶经》，谈起茶道来，我那时就那样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感到那是她的快乐。从此，我便爱上了那养性的茶道来，说来也是笑话，我一个少时脾气暴烈的人，竟然被茶道引导得变得温和了起来。”息冉看着石桌上依然在煮着的茶，眼神里有回忆的幸福。
    “那晚我们谈茶谈了很久，她突然站起身来从墙上拿下一张琴，她拂袖而坐，直视着我说‘乱世之中有公子这样坦荡的人，也是玄奇之幸，玄奇无以为报，就以一古曲献君吧！”于是她就弹了起来，那种激昂凄凉的音调我到现在都没法忘记，很多年后当我自己开始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坦然相识的人对这个天下所发出的孤寂的呐喊，虽是孤寂，却也有说不出的碰到同样人的幸福。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自觉地熟睡过去，醒来后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你也知道，大殷规矩是多么的琐碎，要是俗世的女子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同处一室，然后一室共眠，那这样的女子肯定是被指责为离经叛道的，可是我从她坦然的眼神中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故意违背这个世俗规则的人，只是本性使然而已。我自觉父亲必定在到处找我，于是我便辞别了她。我回到家后，便受到父亲的责骂，说什么‘小小年纪，便恃才自傲，成何体统’，我并不反驳，只是内心想道‘真是可笑的体统，人活着就是为了被体统而累吗？’父亲见我并不说话，与以往和他争辩不同今日倒是乖巧的很，于是便罚我抄写《圣人处世之道》一百遍，那也是我受到的处罚中最轻的，我写着写着便想起她来。想起她那样一身白衣不顾漫天的大雨和地面的泥泞席地而坐在桃树下的坦然的表情；想起她踮起脚尖直视我的双眼的神情；想起她教给我茶道和琴曲时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
    息冉回首直视着对面的女子的眼睛，说道：“有时候，我觉得这世上总存在这样的一种人，你不必和她相识很多年，只要你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语调，甚至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你便把她引为知己了。很多时候，我也在想她对于我来说知己的感觉应该大于喜欢的感觉。但是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个索然寡味的人，不太理解所谓的爱情，倒是知己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实在忍不住，于是我就一个人翻墙而去找她。”息冉笑了笑，盯着对面的女子说：“这倒让我想起我年少时第一次在街市上见到你，然后每次都翻墙而和你一起在街市上疯玩的时候。”息冉没有看到对面那女子眼神中转瞬而逝的一点回忆的欣慰，继续说道：“我每次见她，无非就是品茶听琴，有时候也听她讲些对于历代诗人词人的评点。那样的日子在外人看来，必定索然无味的很，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我这一生最美的一段时光。”
    息冉突然眼神变得暗淡，神情也变得极为的沮丧，他继续说道：“假若这个世上真的有值得你对‘天下’说‘不’字的人，你最好不要错过。20多年了，我一直在对自己这样说。可是，我还是错过了。那一日，我又翻墙去找她，我每次见她，她总是一袭白色的衣服，那日却是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我稍稍错愕后也没多想，她也并不相告，只是突然对我说‘你的性格太过刚烈，因此诗风也多像幼安，太过愤懑和壮志，但往往却是对这个世俗失望，所以还是学学东坡的好。’我并不在意，她每次说话都是语出惊人，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语气，却并未想到原来这是最后的告别。她突然说道‘你毕竟不是和我一样的人，你要舍弃的维护的，在我来说根本不存在……’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错愕的神情并没有说下去，我也一时弄不懂她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日，我们畅谈到很晚，她又为我了弹了那首曲子，临走的时候将曲谱给我，并对我说‘词曲名为《古道》，曲中之意想必君以知晓，今日就赠给公子了’。第二天，我就突然接到要去帝都，接受皇帝的封赏，虽然我极为不愿意去，但终归是推脱不了，于是便启程而去。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回来的时候我马上赶到桃源谷，那里却是人去屋空了。”
    息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那时的我终归是不了解她的，像她那样的人是把一切都看作虚幻的，唯一存在的便是自己的坦然吧！”息冉笑了笑，似是有种解脱，说道：“好了，我的乏味的故事说完了，你来这里不会是纯粹为了听我讲这个所乏味的故事吧？”
    那女子长身而起，说道：“近日，我听到一个消息，恐怕巨鹿的年轻的皇帝要对你这个‘羽将军’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