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故人重逢

    伽罗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孤寂无人的时候总会想起此前种种。近日又听得宇文氏对自己愤恨不已，心里更加憎恨。一有机会便在杨坚面前有意无意的抱怨宇文氏不消停，引得杨坚对宇文氏异常厌恶。
    日子久了杨坚也觉得有必要惩治一下这个不安分的宇文氏，某个早朝之后，杨坚忽然想起此事，悄悄换上便服在李渊等几个侍卫的护卫下，来到杨府。
    “阿瓒，这几年你这个富贵王爷，当的可还称心如意？”
    杨坚的话问的很平常，杨瓒却半点不敢大意，谨慎的回道：“托陛下洪福，臣弟做个富贵闲人，日子过得尚可。”
    “尚可？那就是不太满意，是不是觉得朕没有对你委以重任，所以心里不舒服？”
    杨瓒心头一惊，不知道陛下是在故意找茬，还是真心这样认为。低头寻思片刻，随后从容回道。
    “臣不敢。太子和晋王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替陛下独当一面。有如此优秀的皇子，陛下可以安心了。”
    “要是真觉得朕委屈了你，想做什么官直说。只要不是太过于格格不入，朕都会答应。”
    “多谢陛下挂怀，臣弟能有今时今日地位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杨坚深深的看了三弟一眼，看着对方谨小慎微的生分样，心里多少有些伤感。
    “阿瓒，你就真的没有一丁点欲望吗？哪怕一件普通的小事，哪怕对朕说一些家常闲话也可以。”
    杨瓒听出陛下语气里的真诚之意，鼓起勇气提醒道：“陛下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多关心一下积善那孩子？”
    “积善那孩子确实可怜，小小年纪爹娘就不在了。不知为何，朕总觉得他活得太过小心谨慎。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样子。是我这个伯父太凶了，还是我对他不好？”
    “陛下对积善视如己出，他当然明白血缘至亲的情意。只是陛下一国之君，精力有限，能分摊到他身上的注意少得可怜。除了陛下以外，其他人可不会把积善这样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当回事。”
    “朕记得，你和阿勇对积善都不错，你们三人关系一直不错。朕抽不出时间来，你们两个倒是可以替朕好好照看积善。”
    “太子殿下率性仁爱，臣弟定会转达陛下的意愿。”
    听到三弟这样的夸赞，杨坚心里咯噔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和不满。“看样子你对阿勇印象很好，平日里也不少联系吧？”
    “不常联系，臣弟只希望和夫人能够长相厮守，此生别无所求。”
    提到夫人，杨坚这才想起今日召见三弟的最终意图。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还是当年的模样，杨坚放缓语气，轻声劝道。
    “阿瓒，如今你已贵为皇室宗亲，像宇文氏这样的女人，该休的也可以休掉了。”
    杨瓒闻言，惊骇不已。“陛下，宇文氏并没有过失，和臣弟一直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无故休了她，这说不过去啊。”
    杨坚见状，微微有些愠怒，轻斥道：“如今是我大隋王朝，旧朝公主本该充入后宫为奴。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为难她，只是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你的王爷之尊。”
    “陛下，宇文氏如今已经是滕王妃，早已和旧朝脱离关系。这么多年来，无论经历什么样的风雨，她都陪在臣弟身边。能得如此妻子，是臣弟的荣幸。”
    “阿瓒，我们杨家的媳妇应该是知书达理，身份贵重的良家女子。宇文氏身份尴尬，个性骄横，不是滕王妃的好人选。”
    杨瓒抬起头直视眼前的兄长，愤愤不平的反问道：“如果照陛下这么算的话，那皇后也并非杨家媳妇的好人选。为何陛下罢黜六宫，独宠皇后一人？”
    听到这样的言论，杨坚拍案而起，怒斥道：“宇文氏岂能和皇后相提并论？”
    杨瓒正在气头上，不甘示弱的回道：“同样身份尴尬，同样个性强悍。陛下可以将自己的妻子视若珍宝，为何偏偏要让臣弟休掉结发妻子，做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杨坚强忍怒气，瞪着杨瓒，冷冷问道：“三弟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怎样劝朕休了你大嫂，另娶他人？”
    杨瓒深吸一口气，眼泛泪光，一脸悲戚之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陛下不忍心抛弃发妻，臣弟也同样于心不忍。”
    “你当真要留着那个女人放在王府中？”
    杨瓒直视兄长，目光坚定，语气决然。“陛下的皇后只会是独孤氏，臣弟的王妃也只能是宇文氏。”
    杨坚别过脸，眼里满是落寞，良久之后，方才平静的开口道：“你执意如此，朕也不能奈你何，好自为之吧。”
    “臣弟告退。”
    出了杨府，杨坚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在大街上晃荡了好一阵，杨坚忽然想起好久没有去过李府了，昔日的故人李澄、李昞都不在了，也不知道现如今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李渊听闻陛下想去李府，既惊喜又惶恐，忐忑不安的引着陛下往自家方向走去。
    “陛下今日莅临李府，是微臣厚福。只是事发突然，准备不周，还望陛下见谅。”
    “渊儿，现在不在宫里，不用那么拘谨。叫我姨父就行，听着亲切一些。”
    “姨父，里面请。母亲要是知道您过来了，肯定要高兴坏了。”
    杨坚心头一动，好奇的看向李渊。“你母亲这么挂念我？”
    李渊心知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解释道：“母亲的亲人不多了，除了姨父姨母，也没有谁能够让她这么操心了。”
    静默半响，杨坚关切的问道：“她，还好吗？”
    “母亲身体一直欠佳，大夫整治过了，说是心病医不好。”
    听到李渊的话，杨坚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此事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陛下。”柔柔的声音，多年没有听到，此刻竟然还是那么熟悉。
    杨坚淡淡一笑，转过身，伽蓝美貌的脸庞映入眼帘。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伤害过自己，也救过自己。对她不知道是爱还是恨，又好像既不爱也不恨，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岁月无情流转，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风霜。除了憔悴了些，她依旧是那样倾国倾城。早已见惯了各色美人的杨坚，面对这样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虽然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可是内心的愉悦，却是难以掩饰。
    “四姐还是那样貌美如花，老天还真是厚待佳人。”
    刚一出口，杨坚才意识到自己作为皇帝，竟然会脱口而出唤她四姐。难道自己骨子里已经把她当成亲人了？
    面对这样的称呼，伽蓝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久别之后的喜悦冲淡了所有情绪。伽蓝喜极而泣，深情脉脉看向杨坚。
    “上天也同样厚待陛下这样有情有义的郎君。天下一统，四海昌平，帝后恩爱，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能做到如此？”
    不知为何杨坚眼里竟然泛着点点泪光，这泪光中还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四姐还是那么会说话。”
    “陛下还是那么温柔体贴。”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又默契的低下头，故人重逢，还是那么亲切，那么舒服，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感觉。
    “我们坐下来聊吧。”杨坚温和的吩咐道。
    伽蓝也不客套，大方的回道：“好。凌云，快把东西端上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杨坚惊诧不已。“凌云还跟着你，真是难得。”
    “是啊，这些年幸好有她一直陪在身边。陛下，为何如此伤感？”
    “芷云和郑贲都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算了，不提了。”
    见二人有些尴尬之色，李渊急忙招呼道：“陛下，尝尝点心。”
    杨坚淡淡一笑，轻轻拾起一块，放在嘴边。入口的那一刹那，杨坚瞬间就明白了，此前自己吃到的那些点心，皆出自伽蓝之手。
    杨坚不动声色的品尝着点心，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伽蓝。此时的伽蓝满脸喜悦，心里甜甜的像个初恋的小姑娘。
    一晃神间，杨坚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初次见到伽蓝时，抬头那娇羞一笑。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在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当初少女时刻的甜美笑容。
    “陛下，这是我亲手熬制的羹汤，您尝一尝。”
    杨坚默默接过伽蓝手中的羹汤，舀了一勺细细尝了尝。果然是她，味道一模一样，看来是用心良苦，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喜好。
    明明这么多年鲜少见面，也不知她从何得知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说，这些年她对自己一直心存爱意？还是说她只是在弥补她心中的亏欠？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伽蓝悄悄看着杨坚喝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杨坚无意中对视到伽蓝带笑的眼睛，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爱意，故作平静的笑了笑，挪开了眼神。
    一旁的李渊低头喝着碗里的汤，对眼前的事情视若无睹。此刻的杨坚心里震惊不已，原以为自己那么决绝的让她死心，对方应该早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伽蓝竟然隐瞒所有人，默默的爱着自己。这一爱就是几十年，也许还可能是一辈子。杨坚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虽然早已对她没了感情，可是看到她依旧痴痴的爱着自己，要说心绪没有一点起伏，那也不太可能。
    只是杨坚不知道此刻，自己对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何种感情。曾经喜欢过她，后来又讨厌过她，最后变成平平淡淡的亲情。如今知道真相，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场感情。
    装作不知情，对她太残忍。可要是直接拆穿，更不知该怎样解决这场感情纠纷。不伤害她，便要伤害别人。如果伽罗知道此事，事情更无法挽回。
    深思好一阵，杨坚还是决定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让这场爱意随时间飘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