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观止在心里默默总结:看来讨媳妇,不能太君子。不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以前送到嘴边他都没有吃,却白白担了这小人的名,真的是太亏了!
    好在现在还能讨回来。
    “你居然这么说我,那就别怪我不君子给你看!”
    “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消停点吧你。”
    “......我饿了,要吃东西。二丫,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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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安。
    第后记(一)
    吉县是大夏境内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小县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管辖范围不大,人口不多,跟富庶的江南差远了,但也不是最贫穷的地方,不高不低,寻常也不起眼。
    最近却出了一件延续了十年的恶性大案,前后死伤有五十余人,其中还有一名死者是回乡探亲的前吏部侍郎,吉县因为这个凶杀案而一夕之间名扬州府,震惊朝野。
    永昌帝亲自下令要严查严办,尽快查清案情始末,及早破案,天子震怒,消息一层一层的传达下来,到吉县县令邓文诚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叠加了天字、大理寺、平阳府知府等等几层的怒气和催促。
    邓文诚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睡个整觉了,一直就在最前线带着捕头衙役搜寻杀人潜逃的凶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这凶手被他逮住了。
    凶手都抓住了,剩下的审理就好办了,邓文诚也松了一口气。
    哪知,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呢,倒是将他哽住了,不上不下的。审完案子的当天,他一夜未睡。
    案情并不是太复杂,一连砍死砍伤五十余人,潜逃十年隐匿柏乡寺中为僧的人犯余聪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他自幼丧父,寡母将其抚养长大,又送他去学木匠手艺,他也争气上进,娶了师父的女儿为妻,夫妻恩爱,很快就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哪知道,村里地主家的纨绔儿子在他媳妇洗衣的时候生了歹念,光天化日的欺辱他媳妇,寡母抱着女儿过来寻儿媳,发现之后上前制止纨绔,被纨绔一脚踹倒在洗衣石上,磕死了,女儿在推推拉拉中落入水中被淹死,媳妇被奸污,撑着一口气等他寻来之后告知了真相就一头扎进河里了。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余聪首先想到的就是报官,可纨绔无耻,反而倒打一耙说他媳妇勾引人,奸情被撞破之后杀了婆母,至于女儿那是自己溺死的,与人无忧,当时的县令包庇纨绔,反而将余聪打了二十板子,再老实的人也发了狂。
    余聪伤好后就想方设法将仇人一家给烧死了,之后他浑浑噩噩的逃进了柏乡寺为僧,过了十年,没想到十年后遇见回乡探亲的吏部侍郎,当年的纨绔没死,正是这吏部侍郎的外甥,余聪一不做二不休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毒,将他们都给结果了。
    邓文诚在吉县已经当了三年的县令了,这只是余聪的一面之词,他并不全信,还连夜走访乡里跟余聪熟识的人,这三年来他为人公正,做了不少实事,口碑颇佳,就有人跟他说了实话。
    余聪所言非虚。
    的确,他残害数十性命,可归根结底,他也是受害的可怜人。余聪暗律该杀,邓文诚虽然有点唏嘘,却也不觉得他冤枉,死在他手上的除了那草菅人命的纨绔和为虎作伥的仆从之外,其余人又何尝不无辜?
    只是,那个草菅人命的前吉县县令已经调任了,再追究其责,给他治罪就有些难办。
    邓文诚将此事原原本本奏报上级,请求追回原吉县县令究责,然而上官嫌他多事,明示暗示了他几次那个已经调任的县令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岳家的背景颇深,让他略过这一层,简化案情,将凶手绳之于法给个交代即可。
    上官不想生事,律法规定又不能越级上报,且邓文诚在朝中又没有支持,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恩师已经告老还乡,表哥林春生中了进士之后没有做官而是回乡教书去了,他二人都是寒门子弟,同窗中也没有几个显贵的能说得上话的。
    无法可想,他思索几天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找到了一个律法的漏洞——他暗中授意余聪的亲人乡邻故旧上万民请命书,有这个请命书之后,他就能够将此案公审,除了涉案人亲属,所有百姓都可以前去听审,是民众监督、法不责众,利用民意的意思。
    除此之外,他示意已经心灰意冷只一心求死的余聪上告已经离任的县令,亲自帮他写了的状子,有这状子在手,他还真就大着胆子派了衙差去京城拿人去了!
    事情如他所料的被闹大了,传到朝中,永昌帝下令严审此案,作为案件的原审理人,邓文诚依旧以县令身份主审,三司列席,他一个七品芝麻官竟然能够与三司同席!
    邓文诚之名一夜之间轰动朝野。
    这些对他来说太意外了,邓文诚为人虽然耿直古板,但是却并不傻,他得罪的是当朝太傅的女婿,却除了案件之前上官的警告叮嘱和请命书传到京城之后,有过一次有惊无险的意外之外,半点威胁也没有遇到过,事情进展的实在是太过顺遂了,可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谁能帮他说话。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下心头疑虑,专心审理案件。
    案子虽然过去十年,可人证物证都有,又受上头重视,相干人等都十分配合,审理得很是顺利,半天的嘴仗功夫,一应人犯都判罪并带下去了,三司长官走了,围观百姓也陆陆续续的散了,邓文诚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缓神。
    不经意抬头看向公堂门口,他突然目光顿住,眼睛也睁大了,霍的站了起来。
    门口的百姓已经散了大半,他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美妇,她瞧着约莫三十出头,身量颇高,脸庞白皙,杏眼跟他目光碰到的时候透出一丝戏谑,眉眼之间有他记忆中已经模糊的那道影子,她眉心一点胭脂痣......也跟他已经死去多年的表姐位置一模一样。
    他奶奶活着的最后那几年里已经糊涂不知事了,总是念叨表姐林二春,说她不听话在额间点了一颗胭脂痣,就是受苦受难的命,以此告诫家中新添的重孙女不要往额头点胭脂红,哪怕这是时下流行的装扮。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妇人居然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邓文诚目光一紧,双手撑在面前的桌面上,他几乎以为下一瞬她会冲他招手,大声喊他:“邓文诚,你过来!”
    那些原本已经慢慢模糊的记忆突然又无比清晰起来。
    “今天我们来讲一个邓小毛的故事......”
    “你是男人就得让着女人,我是你表姐,你帮我点忙也是应该的......”
    “邓文诚,我一直跟你说要遵守法令,让你背着那些条例,今天还有一句话要你记着,律法虽然必须要遵守,这是立身之本,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律法都绝对正确的。你长大后要有自己的判断。”
    “你得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换做你是不是就能够比别人做得好,要是你也做不到,就别一开始给人定罪。”
    “......”
    在他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有一个人霸道的给他灌输了诸多道理,也不管他怕不怕,能不能懂不懂,不准他反抗,强行要他背的滚瓜烂熟,不然拖着他就是揍他一顿屁股,还不许告状……
    那时,他是怕她的,也偷偷在心里骂过她,恨不得她赶紧离开自己家,他爹娘和奶奶都没有打过他,她林二春就是住在他家的讨厌鬼,凭什么骂他打他?可林二春不会纵着他,而他也不敢反抗。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给他的童年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后来她离开了后山屯,离开了虞山几年了,他依旧记得这个表姐,有几次调皮捣蛋做了错事了,晚上做梦都是她挥舞着大棒凶巴巴的要揍他。
    他以为他一直是怕她,厌她,可等收到她的死讯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十二岁,上了几年学,也开始懂事了,他难过了几日,还忍不住偷偷去了柿子林里哭了一回......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奶奶去世,家里再也没人提及林二春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就连那年她在家酿的柿子酒都不再酿了,邓文诚对她的长什么模样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却依旧记得她霸道的给他讲的每一个故事。
    这些故事这些话影响了他的一生,比给他启蒙的父亲影响更深。
    到了如今,即便他已经成年,成了一方父母官,她也早就远离他的生活,再也不可能来揍他了,可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为官本职,他总会不自觉的按照这些融进他骨血的故事去行事,去自律,去律人。
    公堂门口那妇人已经转身,正要离开,他官服也顾不得换,慌忙跟了出来,身后师爷诧异的叫了他一声“邓大人,您看......”他压根就没有听见。
    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从衙门出来,那妇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望着南北人来人往的街道呆呆的出神,良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低喃:“真是累傻了,眼也花了,怎么会是呢......”
    他是亲眼见过她犯案的卷宗,家里再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犯的罪行。
    她居然是童氏媳,童柏年和童观止去世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养私兵杀手大开杀戒,蓄意报复,在青州府酿成多起惨案,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其中就有曾经风光无限的平凉侯,除此之外,她还包庇勾结蒙古人,朝廷给她定罪是谋反。后来,她消失在盘龙岭的断崖下……死了。
    这些罪名,她说是罪有应得也不为过。
    这么多年,邓文诚始终都觉得不敢相信,那个胖乎乎的强迫他背诵故事的霸道表姐会是卷宗中那样罪行滔天的人,可当他成年以后再去看当年,也能发现不少问题,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女居然会给他讲律法,这已经很奇怪了......
    “邓大人,您怎么了?”
    一个衙役跟了过来,打断了邓文诚的思绪。
    “哦。”他怅然若失,“我没事,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衙役笑道:“见您匆匆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没事就好,那熟人没找到?要不要帮您去找?”
    邓文诚最后看了眼街道,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用了,应该是认错了。”
    这衙役也是个多话的,又说:“看大人紧张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不等邓文诚回答,又自以为是的道:“大人在吉县为官,远离家乡,不能轻易回去,要是想家乡亲人了,可以派人接他们过来吉县小住啊,这里虽然不比江南富庶,但也是......”
    邓文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她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衙役讪讪的住了嘴。
    邓文诚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息,如果林家表姐还活着,他是官,她是匪,他该怎么做?
    念头一起,他又回头看了看。
    她在某个地方活着,总好过阴阳两隔。
    不见也好。
    ~
    吉县衙门对街的棋社二楼,林二春站在窗边,静默不语。
    童观止坐在她对面,慢悠悠的将手中的白子落下,笑道:“二丫,你看你赢了。”
    林二春看了眼棋盘,一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了,满盘的黑子白子看得她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都是你自己落的子,什么我赢你赢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林二春睨了他一眼,“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这里好没意思,明天就走吧。”
    童观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二丫不想待了,那咱们就走吧,你那个表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他很得大理寺那个老头的赏识,说不定这次能够调动往上升一升了。”
    “他能保住一条小命就行了。”林二春道。
    邓文诚升不升官她是无所谓,叹道:“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又非要追究个所以然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将他教训得太狠了,有点矫枉过正了。”
    林二春也头疼,原本她是想让邓文诚别走前世的老路,没想到他居然成了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造的孽。
    要不是她正好在京城,无意中听到人说起要去教训这个胆大的小子,这会别说他能审理案子了,只怕早就死于“意外”了。
    “好了,别忧心了,他也是个大人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心里应当是清楚的,有了一次危险,他以后应该会三思而后行,受过教训之后还不知道自保变通,这样的人还不如跟你大哥一样早点回乡。”
    林二春点点头。
    童观止上前两步环住她腰,低头凑在她耳边道:“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人各有命,二丫,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他手在她腰上下摩挲,林二春身上一颤,抬头去看这个厚脸皮的男人。
    童观止已经快四十岁了,也许是别的地方磨砺太多,岁月对他很是优待宽厚,因为她的强烈反对,他也不曾留须,她凑这么近看他,除了眼尾两条笑纹更增添他的成熟魅力之外,他跟十六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跟着她每日运动,他身材挺拔结实,看起来比他二十多岁那会儿整日奔波忙碌的时候还要有吸引力。
    反倒是她各种护肤没少往脸上倒腾,他还大她五岁呢,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出差距了。
    她心里酸溜溜的。
    她看得专注,童观止目光微闪,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会因为她偶然这样看得失神的目光而心中悸动不已,他心中得意,轻笑道:“看来为夫还没有老得失去魅力,二丫还是一如既往的思慕我啊......”
    这雅间里只有他跟她,他心中一荡,低头就去衔她的嘴儿。
    林二春攀住他的脖颈,头微仰着,任由他密密实实的亲,他带着她转了个圈,想进内室,林二春一把将他推在了棋盘上。
    “刚才是我赢了?”
    童观止心猿意马的“嗯”了声。
    “老规矩,赢了的可以提一个要求吧?”
    童观止目光都亮了,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衣裳都给烧了,低哑的道:“二丫,你想做什么就什么......环境虽然差了些,为夫也不介意。”
    林二春眉头跳了跳,一巴掌盖在他眼皮上:“想什么呢你!”
    童观止身体稍稍挪了挪,躺平了:“刚才你去衙门的时候,我听说书先生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丫,你想做什么虎狼之事,也是情有可原......这次换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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