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荒谬了。
    齐光说他做错了什么,让他记起了自己的前一世,却又让他的妻子嫁给了其他人。
    但是苏文卿又有什么错呢。
    他甚至至今还无法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同样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是齐光与她的却不一样。不,也不是完全不一样,齐光就像是一个拥有了两世记忆的人,因为他还知道自己的那一世。
    那个她所熟悉的一世。
    还有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另一世。
    这种陌生感,就像齐光口中所说的那一个人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但是偏偏那个人也叫苏文卿,也是一个有着不美好记忆的女子,身旁有着和如今一模一样的一群人。
    “世子…”苏文卿艰难的开口,“但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你这样愤怒的质问我,我又有什么错。
    我唯一的错就是没有这一段记忆罢了。
    “对,你确实没有错”,齐光轻笑一声,苏文卿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这些都不是错,“错的是徐子越,他分明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却横刀夺爱将你抢了去。”
    “你又何必牵扯无辜之人。”
    “无辜?他怎么会无辜,若不是他,你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夜幕越来越暗,隐约间苏文卿的五官已经看不清楚,但是她在身边的熟悉感依旧让人安心。一旦感受她的美好,对徐子越的恨意就会越发浓烈。
    “我本该明年年底才可以返回京城,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提前回来了。徐子越本该十七岁时才返回京城,但是他却提前回来了两年,文卿,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苏文卿蓦地想起徐子越当初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他问她可相信前世今生。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破口,所有之前未曾明白的疑问全部都明白了过来。苏文卿却是在这时猛地冷静了下来,她定定的看着齐光,虽然黑暗中只能看到隐隐的轮廓,她沉沉的开口,“你想说表哥也是和我们一样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所以这才提前回来了两年。”
    齐光不置可否,他用近乎温柔的声音,就像在诱惑她一样缓缓道,“我与他一世宿敌,斗了半辈子。他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所以这才将你抢走。你以为徐子越这样的人会有情有爱,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文卿,他只不过是为了报复我罢了。”
    “真正爱你的,只有我。”
    时间静谧了很久,久到就连齐光都以为苏文卿已经信了的时候,苏文卿这才突然开口道,“所以你准备做什么?告诉我表哥并不喜欢我,真正喜欢我的人是你,你想做什么?将我从表哥那里抢过来?”
    齐光冷峻的唇角抿成一道直线道,“是,我要将你从徐子越身边抢回来。”
    苏文卿轻轻的笑了,他本以为齐光是无所畏惧的,此刻却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她柔柔的笑了笑开口道,“世子,你抢不走的。”
    “你不是表哥,你有定国公府,你有父亲有母亲,你不可能和表哥一样活的肆意而肆无忌惮。你将我抢来你要如何同长公主交代,长公主可会同意你将一个一个嫁作他人的女子娶进门?还是说你本无此意,而是准备像富贵人家一样,在外边寻一处住宅养一个见不得的小妾?世子,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
    齐光狠狠的咬了咬牙齿,恨不得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堵起来,道,“文卿,你不用激我,母亲固然难对付,却不是毫无办法。”
    “是啊,待你说服了长公主,你可曾想过我会是怎么样的遭遇?世子,我可否问你,当初那个“苏文卿”嫁给你后,长公主待她可好?”
    齐光蓦地顿住,苏文卿便觉得自己猜对了,“我身份低微,又天生有心疾,我若是没有猜错,世子应该是邀功请赏请陛下赐的婚。陛下就算不愿意,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只能下旨。你拂了长公主的意思执拗将我娶进府,长公主对你无奈,所以定不会待我有多好,世子你说我猜的可对?”
    是啊,到底是一个人,就算不记得上一世,她依旧能猜的半点不差。
    “当初我是清清白白的身份,长公主尚且不满,更何况我如今已经嫁人”,苏文卿讥讽一笑,“世子,就算是请陛下赐婚,陛下也不会荒诞至此。表哥还活着呢,他还是陛下极信任的臣子,就算你是陛下的亲外甥,陛下也不会如此糊涂。”
    所以就算齐光能将她抢去,她也无法正大光明的活着,所以只有一条路,就是和无法见人养再府外的女人一样,连小妾也不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世子,我不知道前世如何,但是这一世我已经喜欢上了表哥。你说表哥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说他是最无情无义的人根本不会动情。但是你忘了,当初他说要娶我的时候,你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他又为何要与一个没有记忆的“宿敌”争斗。他喜不喜欢我我自是能感觉的到,世子,我与你的记忆并不相同,虽然我不知我的那一世你娶了什么样的女子,但我相信,那也定是个极好的女子…所以不要再执着于我了…”
    第113章
    苏文卿在最快的时间里迅速看清了局势。
    那就是齐光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将她从徐子越身边夺走。
    上一世齐光恳请陛下赐婚, 如今这一条路已经行不通。她已经嫁给了人, 况且嫁的人还是他极其看中的少年臣子, 如此荒谬之事陛下定不会允许。
    当初陛下想赐婚于徐子越, 徐子越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拒绝, 所以皇帝不会对苏文卿有半丝好感。若是看到两人为了争夺一个女子而敌对, 陛下不会处理他们两人,到头来真正落罪的只会是苏文卿。
    齐光大抵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至于想要长公主同意,更是不可能。长公主今日虽说赞了她一两句, 但却是因为自己是当朝朝臣的妻子, 若是这个女人要嫁给自己的儿子,苏文卿甚至有可能被偷偷了结掉。至于安庆和定国公,安庆是徐子越的姐姐, 韩家于齐家有救命之恩,定国公是明事理之人, 切不会让齐光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所以就算齐光没有直说,苏文卿却是明白,齐光口中的将她抢走,极有可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藏起来。
    待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就算徐子越明知是齐光动了手,也无济于事。
    苏文卿不禁心头发冷,这样的话,齐光要做什么就简单了很多。如今定国公府的人都以为她已经回了徐家,齐光敢在这里毫不忌惮你的与她说这些事情,周围定然有齐光的人。
    遮住府中长公主等人的眼睛, 也让她根本无法逃脱。
    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不敢大喊去吸引人,这处虽说并不偏僻,但如今天色已黑也难以注意。苏文卿不敢保证,若是自己大喊一声,会不会惹齐光直接了当的将她带走。
    毕竟在齐光面前,此时的苏文卿没有半点威胁。
    苏文卿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始终不敢露出一丝怯意。她只能一面期待徐子越能够觉察到不妥快些来救她,还有想办法去拖时间不要让齐光动手。
    齐光在苏文卿说完后便一直在沉默,将苏文卿抢来是他的目的,因为他爱她。但是如何将她抢来,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他并不想准确的说出来。
    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像苏文卿适才的嘲讽,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齐光有那么一刻间的挣扎,苏文卿依旧聪慧,将他压在心底的阴暗全部剥离开来,赤裸裸的讲了出来,甚至让人怀疑他的真心。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齐光专注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苏文卿缓缓的开口,“文卿,我无可奈何。”
    “你可以放弃,我没有你的记忆,你于我而言只是相识而已,我不喜欢你你如此逼我又有什么用!今日的寿辰,长公主费尽心思替你挑选合适的闺秀,你这样又如何对得起长公主!”苏文卿甚至觉得委屈,这种感觉就像是齐光毫无道理的将另一个人的人生强硬的加在了她的身上,“你无可奈何,就一定要逼我也无可奈何,齐光,你太自私了。”
    “感情又怎么能不自私”,齐光苦笑一声,像是在自我嘲讽,“我恨不得你能和我一样想起前一世的种种,这样我也不用想尽办法去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他若是能和上一世一样将她娶进门,他又何必出此下策。若不是徐子越横插一刀,他又怎么会错过她。
    “我自是知道母亲这次寿辰有何目的,只是心念一人有如何看得见他人。文卿,我不会娶任何人,我的妻子只有你。”
    苏文卿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她强装镇定冷笑道,“你觉得会瞒得过长公主和定国公?”
    齐光轻轻笑了一声道,“只要徐子越不在,没有人能找得到你。”
    听到这儿苏文卿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我今日未归,不用到明日,表哥就能觉察出来,你觉得你又能藏多久?”说到这里,苏文卿猛地变了脸色。
    齐光说只要徐子越不在…但是徐子越明明是在的…
    只要徐子越不在…藏在袖中的手指已经有些颤抖,苏文卿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扑面而来,她甚至难以压抑的怒道,“齐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光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仅仅只是将她带走,将她带走徐子越迟早会找得到,齐光分明是对徐子越动了杀心。
    齐光轻声叹气道,“如此聪明,真不愧是你。”
    苏文卿甚至觉得每一根发丝都在发怒,她死死的瞪着齐光不可置信道,“齐光,你疯了,你明知道他姓韩,他是安庆的亲人!他是韩家唯一的后人!你还有没有一丝良心,韩将军当年为了你们齐家战死沙场,你们齐家允诺会保韩家平安,却又害的韩家满门抄斩。齐光,你就不怕你父亲知道后会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就不怕你齐家的老祖宗半夜来找你吗!”
    到最后一刻,苏文卿甚至是咆哮出声。
    她之前只觉得齐光太偏执,现在才觉得,眼前这个人,冷血的让人害怕。
    若是他人也就罢了,他明知道徐子越是姓韩的!
    韩家人对齐家有什么样的意义,齐光居然全部抛之脑后。
    齐光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苏文卿的话太过尖锐,齐光蓦地又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东西。
    当初徐子越暗地助三皇子争夺皇位,三皇子许诺登基后为韩家平反。韩家对齐家有大恩,况且三皇子登基正是定国公府愿意看到的结局。
    那时倒还是志同道合的好友,齐光又娶了苏文卿,苏文卿虽说有些怕徐子越,但是依然要喊他一声表哥。
    只是人迟早会变,齐光于徐子越的分歧从三皇子登基后开始越来越尖锐。徐子越孤身一人,实则就是一个疯子,许是小时候留下了阴影,徐子越残忍嗜血,分明是一个文官,却比他更令朝臣们惧怕。
    从当初的好友于恩人,变成最后的宿敌,定国公因为此事忧虑早早去世。什么救命之恩,什么姻亲之家,早已落在岁月的长河里,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齐光诧异徐子越居然真的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苏文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将他心中那些阴暗见不得人的东西居然告诉了一个女子。
    这让齐光有些不安,因为这些无疑证明,徐子越是对苏文卿动了真心。
    苏文卿的话没能让齐光生出一丝愧疚,但是他却不愿苏文卿将他想成一个忘恩负义又无情无义之人。他走进一步,苏文卿急忙后退,却被齐光长臂拦腰揽住。
    “文卿,你从徐子越口中得知的又如何能确保全部是真话?他连他也是有上一世记忆这事都不曾告诉你。你只知道韩家对齐家的恩情,你又可知道徐子越在哪以后的几十年里做过什么!”
    “就像你说的,文卿,当初未能保住韩家的确有齐家的原因。他能将王,徐家各家一一除去,又怎么会放过齐家,我与他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恩情了,你也不必谴责我对不住韩家。”
    苏文卿当初曾经天真的以为齐光,徐子越两人皆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后来也渐渐动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当初共同对敌时尚且可以志同道合,待后来定会分道扬镳。
    却也未曾想过原来变成了这副模样。
    齐光有杀徐子越之心,但是徐子越也并非善人,若是真如齐光所说,徐子越也是有了上一世记忆,那又如何能任由齐光动手。
    齐光揽着她细瘦的腰肢,浑身上下皆在用力的去挣脱,却是无济于事。齐光比徐子越还要高,苏文卿站近他也只不过到他肩膀,这种不愿意的亲昵,让苏文卿浑身发冷,最后只能喃喃道,“表哥会来找我的…他那么厉害,你动不了他的…”
    “我何须动他?”齐光慢条斯理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苏文卿白皙的脖颈上哑声道,“你说,徐子越的真实身份若是此刻暴露了,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苏文卿绝望的闭上眼睛。此刻太子皇长子依旧强势,太子与王家一众人又与韩家结有世仇。陛下还在世,对徐子越而言,只要他身份暴露,那便是逆臣贼子,论他再有多少才华,再无机会。
    齐光说今日徐子越不会来,到底是真的留在了宫中,还是齐光使了手段让他难以脱身,但是徐子越确实至今未到。
    今日他无法赶来,待明日他的身份暴露,到时候,
    他会死。
    身体骤然站立不稳,像是被一瞬间抽去了骨头。心口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银针轻轻的扎了进去,然后一点一点的研磨进去。越扎越深,逐渐变得越来越疼,最后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占据了整个心脏,一种渐渐熟悉的心跳缓缓蔓延开来。
    原来人在绝望之时,本以为已经压抑的心疾依旧会苏醒过来。
    但是这一刻苏文卿并没有什么害怕,她甚至有一瞬间的解脱。徐子越若是死了,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想起远方的父亲,苏文卿黯然一笑,又要对不住他了。
    明明说好要给他一个聪明的外孙的。
    齐光的唇角依旧微微勾起,却被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力道惊到,齐光低头,这才猛地发现不对。
    苏文卿一只手死死的捂着心口,一只手极力抓住齐光的手臂 ,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的手骨捏碎。她狠狠咬着嘴唇,夜晚虽暗,她额间骤然出现的细密的冷汗依旧让齐光触目惊心。
    他一把托起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僵硬的人,一瞬间变了脸色。
    苏文卿有心疾。
    苏文卿在嫁给他之后从未犯过心疾,这让齐光甚至忘了苏文卿原来是不能受刺激的。他从未见过苏文卿如此痛苦的模样,齐光伸手过去,却被她一刹那间湿透的发丝惊到全身发冷。
    “文卿!文卿!”齐光用力的抓住她,却发现她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齐光情绪一瞬间难以控制的怒吼,“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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