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一行人落脚的地方虽然比不得自家门派舒适, 倒也足够所有人遮风挡雨。
    妙昕收拾了一个小隔间给戴明曦独自使用，自己则守在外面一些, 以免有人不经意闯了进去。
    戴明曦从随身的包袱里拿了金疮药出来, 一转头就看见霖山派那名弟子进来，遂扬了扬下巴, 让他坐在一边。
    那人乖顺无比，也不消戴明曦多说就解了上衣，露出与他细白面容不怎么相符的刚劲腰身。
    戴明曦不觉眼角一抽, 上药的时候手劲儿大了一些。
    “嘶——疼。”那人呲了下牙，覆住戴明曦的手，不再装蒜, “你可一点儿不心疼你的心上人。”
    戴明曦早知是他, 闻言哼了一声，见他伤口还在流血, 拧起了眉头, “你又在搞什么鬼？”
    容与撑着手臂往后仰了仰，脸上的面皮似乎还能透出他原本的漫不经心, “自然也是来分一杯羹。”
    “你早年间就想拿月无踪的人头, 那一单不会拖到现在吧？”
    容与笑了一声：“月无踪结仇颇多, 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少。”
    戴明曦略有不解：“这次月无踪被群起而攻之, 早晚都逃不掉，怎么还会有人去血饮楼雇佣人？”
    容与摊手, “大概觉得钱多烧手吧。”
    戴明曦想了想这次的事情, 觉得容与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遂问道：“月无踪到底为什么要灭掉那几个门派？”
    容与笑问：“你若知道了原因，是不是还打算站到月无踪那一边？”
    “这倒不是，毕竟我也怕麻烦。”戴明曦说得认真。
    容与弯了弯眼睛，也没有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戴明曦。
    “你可知道岭南温家？”
    “温家？就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那个温家？”戴明曦蹙眉细想，翻了翻为数不多的记忆，面露一丝恍然，“难道当年温家的灭门跟如今的三门一派有关系？”
    见容与点头，戴明曦却更为不解：“可是月无踪跟温家又有何关系？”
    “月无踪原本是封天堡的人，浣花宫也是温家被灭门之后，月无踪独立出来建立的，为的也是跟封天堡脱离关系，将来报仇也不连累封天堡。”
    戴明曦原本以为月无踪跟封天堡有关系是江湖传言，没想到竟是真的，那么上次在藏宝轩她被那个少堡主针对，也许是知道当年她对付过月无踪的原因？
    “当年温家的武学秘典在江湖中传得风风雨雨，无人不觊觎。被灭的三门一派为了将秘典据为己有，秘密联合虐杀了温家满门。月无踪跟温家的二小姐有婚约，这个仇他自然是要报的。”
    此间的因果不过容与的几句话就有了眉目，可其中的痛苦非当事人不能体会。
    “果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戴明曦不觉叹息，原本就有限犹豫的心底，转瞬也有了分明。
    容与深谙她性情，问道：“是不是打算收手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出手。”
    容与闻言，微露不解。
    戴明曦对他也向来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实诚道：“只是我爹那边不好交代，出来做做样子罢了。”
    容与笑了笑，问道：“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打算动手？难道就因为当初月无踪的那一杯茶？”
    戴明曦心道那杯茶她也没喝，比不得你还吃人嘴软。
    “大概就因为一开始我没弄清其中的因果吧。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轴，讨厌随波逐流，哪怕是人人喊打的恶人，我也要自己判断清楚才动手。”
    容与见她把剑收了起来，是下了决心不打算参与，没有多说。
    戴明曦回过神，看了看容与身上的着装，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想到易容成霖山派的人？原本的人呢？你杀了？”
    容与对她的误解表现出了一点夸张的伤心，道：“人死了我才易容成他的，不然要是撞上霖山派的人不就露馅了。不过这个霖山派不走运，带来的人全给埋在土里了。”
    戴明曦想到这一路上波折不少，前方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凶险，有点不想再去蹚浑水。
    容与道：“其实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反正这次武林门派众多，混在一起也不过是凑热闹。”
    戴明曦看向他，“你身为楼主，不也事事亲力亲为？”就没见过哪个杀手头子常常自己收割人头的。
    容与笑道：“血饮楼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哪有什么尊卑，我不过是个喽啰头领，为了养家糊口自然得自己动手，不然还等着底下的人孝敬不成。”
    戴明曦不听他胡扯，心道在藏宝轩扔金子买石头的时候倒不见你自谦，口中却问道：“你哪来的家口养？”
    容与勾了勾她的鼻梁，“不就是你喽。”
    戴明曦别开视线，不变的面色之下是跳动紊乱的心绪。
    未免在外人跟前漏了形迹，上完药之后戴明曦就赶着容与出去，容与却搂着她死活不挪步。
    戴明曦抬脚踢他，怒道：“这么多人在，你是不是就盼着我露馅！”
    容与躲了一下绕到她身后，抱着她的腰，顺手摘掉了她的发冠，一头乌黑的秀发全部披散了下来。
    戴明曦一惊，还未发怒，就觉他的手指在后背心一勾，胸前的束缚亦是，下意识就佝偻着被捂了起来。
    “容与！”戴明曦压着声音，怒目而视。
    容与温香软玉楼了个满怀，振振有词：“人人都知道戴明曦是‘大公子’，我楼着的明明是个美人儿，谁能看得出来？”
    “别闹了，你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戴明曦有些无奈，旋即就听到外面响起妙昕的声音。
    “大公子，林掌门有要事跟公子商议。”
    戴明曦急忙应了一声，忙不迭收拾被容与弄散的头发和束胸带。
    容与伸出修长的爪子，眸中闪烁，“我来帮你。”
    戴明曦拍开他的爪子，自己整理好，催着他从一旁的窗户先出去。
    容与叹气：“离开闻剑阁都逃不脱翻窗户的命。”
    戴明曦没空理他，先出去了。
    容与翻窗户翻到一半，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易容成了霖山派的人，光明正大进来上药的，怎么走的时候反而要偷鸡摸狗了？
    容与暗自腹诽是翻窗户翻上瘾了，又从窗台上下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队伍中有人联系到了其他门派，戴明曦便与几位掌门商议，前往跟他们整合后再一起行动。
    于是，翌日一早雨停，众人便上路了。
    如今各路人马探查到，月无踪藏身在了东海的极渊岛，已经有别的门派准备船只前往了。
    戴明曦他们到时，所剩船只已经不多。
    戴明曦不敢把人全部带上，便留了一部分弟子在出海的城镇上静候，只带了三五人上路。
    容与易容成霖山派弟子，因为一直没能跟本门派的人汇合，便一直跟着他们，出海的时候也是随着戴明曦。
    都是江湖门派，又目的一致，其他人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
    戴明曦他们久居中土，从来没有出过海，如今在海上飘荡，很多人都开始晕船，上了船几乎就没从船舱出来过。
    “你带我出来干什么？我头晕……”戴明曦被容与硬拉出来，一看到远处深蓝的一片就开始打退堂鼓，忙不迭就要回去。
    容与拉住她，将她困在甲板的一角，“知道你晕船才带你出来的，闷着才头晕，出来吹吹海风会好很多。”
    戴明曦靠着船桅站了一会，觉得不是那么难受了，便推了推容与，“那你离我远点，给人看见了不好。”
    “那帮人自顾不暇，要能出来才有鬼了。”容与的眼底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弄不懂这帮人，连船都坐不了还来凑热闹抓月无踪，我看没等靠岸就全脱水了，到时候还不是被月无踪囫囵个抓一堆。”
    戴明曦没精神与他拌嘴，不过看他站得板正，丁点儿事没有，不觉纳闷：“你怎么没反应？你出过海？”
    “毕竟血饮楼杀的人，天南海北都有，不应对也不行。”
    戴明曦不说话，不过打心底里还是有点佩服容与的。打从认识他起，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什么都会什么都精，又什么都懂，有时候确是个十足可靠的人。
    似乎知道戴明曦心里想什么，容与脸上笑呵呵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可靠？”
    被他正中下怀，戴明曦心里发窘，绷着脸不承认。
    容与靠在一边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这天气真不错，瞧着就是要来暴风雨的。”
    戴明曦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实在不懂他这话的好坏，开口嗔了一句：“闭上你的乌鸦嘴。”
    容与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干脆仰躺在了一边的木箱上。
    戴明曦见那木箱垒得快跟船舱的围栏一样高了，容与躺在上面，跟边沿只剩了一条手臂的距离。戴明曦看着就头晕，唯恐船身一晃他就会滚到海里，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下来。
    容与还故意吓唬她，起身的时候往旁边一晃，看见戴明曦蓦地瞪大的眼睛，笑得开船的师傅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戴明曦被他一吓头更晕了，强忍着一脚把他踹到海里的冲动将他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