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经事的你和我

    每个人的人生总是有许多的丑事，她——肖笑笑也有。而这件丑事无论再经过多少年，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耻辱，尽管竭力去忘记。
    今天是小学三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当笑笑踩着迟到的铃声冲进教室，便发现她原来的邻坐——那只经常被自己欺负的小绵羊，换成了另外一个白白净净得男孩，此刻正对着她笑，一双眼睛澄净清澈。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笑笑懵了，这人……她绝对认识!
    笑笑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只有这么一个空位置了。那男孩对着她招招手，有些熟稔道：“坐呀，老师来了。”
    笑笑默默地走了过去，将书包塞进桌桶里。一般情况下，有新生转进来，都是要做自我介绍的，这次也不例外。男孩落落大方的上了讲台：“大家好，我叫做顾哲涵，请多多指教。作为肖笑笑的同桌，希望得到她的照顾。可以吗？”他把视线对向笑笑，笑笑只是低着头，只做未听到，后来听到班主任的提醒，才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勉强地哦了一声：“好。”
    顾哲涵从讲台上下来之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笑，不记得我了？”
    笑笑瓮声瓮气道，“不记得。”
    顾哲涵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哦，也不知道是谁在一次做早操……”
    “我认识还不行吗？”笑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看到他稚气的脸上堆起得意的笑容，她别过脸去，装作认真听课，却心神不宁。
    两年前，笑笑与顾哲涵在同一个学前班，恰好也是是同桌。某次做早操时，她特想上厕所，却因为胆小不敢开口，后来脸色憋到发白，渐渐的意识有些涣散，突然发现冰凉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了出来，她先是一惊，然后就哭了。顾哲涵是站在她旁边的男生，拉着她就往厕所跑。后来的事情是怎么样，肖笑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从厕所里出来之后他送了呜呜在哭的她回家，他还偷偷地告诉她：“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毕竟只是个孩子——这样的事情不至于传开来，却也成了小时候她心里的疙瘩。
    后来笑笑因为父母出远门做生意，被送到了外婆家，换了所学校。到了新环境，一切从头开始，心里的结才慢慢打开。
    “喂，老师喊你回答问题。”顾哲涵推了推正在发愣的笑笑。
    笑笑慌忙站了起来，所幸老师不过是问她生字的读音，这难不倒她，不过开小差被抓包，脸上还是有些羞恼。等她重新坐下来，见旁边的顾哲涵笑着看着她，眼底恼意更甚，微微鼓起了嘴巴。
    下午放学回家，走了一半路，笑笑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转身瞪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顾哲涵：“为什么你总跟着我？”
    顾哲涵耸了耸肩：“这路又不是你家的。”说着就快速走到她的面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跟着我？”
    笑笑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容，气得不行，后来才知道，顾家她外婆家的新邻居。
    笑笑与顾哲涵之间终究隔着件羞耻的往事，对他是友善不起来，还老捉弄他。不过毕竟是同桌，免不了有互动的时候。比如我的橡皮擦没了，借一下；铅笔掉你那儿了，捡一下；还有你的零食看起来很不错，给我尝一下。
    特别是一次笑笑因为犯错被老师罚抄作业，顾哲涵见她抄到天黑都抄不好，就帮着她抄了一半。笑笑拍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兄弟，我认你了。”
    笑笑与顾哲涵混熟之后，发现他是个很好欺负的男生。
    “这个薯片味道不错，都给我吧！”
    “哦，好。”
    “我扫地你倒垃圾，好不好？”
    “哦，好！”
    “今天作业太多了，你帮我写吧？”
    “还是不了……”
    “顾哲涵，你最好了！”
    “那我帮你抄一半吧……”
    顾哲涵把字故意写潦草一点就跟自己的一样了，才不会被发现，笑笑心安地想着。
    此后，笑笑一到写作业就往顾哲涵家里跑。
    一个月后的一天，笑笑回家放下书包就往顾哲涵家里跑，才一开门便见到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孩。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就在她面前蹲下，伸出双手使劲揉弄着她的脸颊，露出一脸无赖的笑容：“哇，哪里来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啊，太可爱了。”他的手掌温热，正好可以捧住她的两个脸颊，揉捏得她有些疼。
    笑笑有些气愤地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当她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长相之后冲上去就对着他拳打脚踢。顾哲涵就站在客厅里等笑笑，才一瞬间，就发现笑笑跟自己的哥哥顾哲川打起来，忙上前阻拦：“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顾哲川已经是个初二的学生，无论是力气还是身高比起这个三年级的小女娃来说都要占优势，他提着她的衣襟，让她离得他远一些，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笑笑在他的手里挣扎着，愤怒着，嘶吼着：“你混蛋，你无耻，你放狗咬我，我要揍扁你。”
    顾哲川哈哈哈大笑，眼眸微弯：“真记仇。”
    顾哲川是住校生，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所以笑笑是第一次知道她外婆的邻居家还有这一号人存在。她还记得前次放假，她从同学家回来，一只小狗突然追着她跑，她跑得快要哭了，后来一个大哥哥模样的男孩出来帮她将狗截住了。那个大哥哥就是顾哲川，那个时候他抱着那只小小的狗，走到她面前，对她道：“小妹妹，怎么报答哥哥？”
    “谢谢哥哥。”她怯怯说完，顾哲川却是不依不饶地拦在她的面前，“不够啊。”
    笑笑是个火爆脾气，当场就跟他翻了脸，顾哲川将小狗儿放下，摸着小狗的脑袋，“小狗哇，去追！”
    笑笑想起那一段依然耿耿于怀，直至如今她仍然害怕狗。
    顾哲涵从顾哲川那儿知道了有这么一段往事，不由好笑：“哥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
    顾哲川一手抓着笑笑，一手勾了勾顾哲涵的鼻子，略带沉思之后道：“弟弟，欺负女孩子很好玩。”
    小孩子一般是不容易记仇的，可是笑笑却和顾哲川一直处于敌对的位置，直至多年之后。
    “小涵，你哥哥什么时候放假？”笑笑做完作业，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来可看，顺便往自己的口里扔了一块薯片。
    “我不太清楚，干嘛？”
    “我要避开他嘛！”
    顾哲涵哑然失笑：“我跟你说，你吃的零食都是哥哥给买的。”
    “啊，那我不吃了！”笑笑很有骨气地把零食放回去，一会儿又忍不住，见顾哲涵没有注意她，偷偷地拿起一片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门铃响了耶，可能是外婆催我回家呢。”笑笑吐了吐舌头，抱起书就往外走，打开门却见到顾哲川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怔住。顾哲川一见到笑笑就开始莫名地高兴，放下行李就上去捏她的脸。笑笑马上反击，皱着一张小脸，胡乱地踹他，等到顾哲涵从书房里赶出来时，就看到两人扭打在一起，有些无可奈何地抓了抓脑袋，这就是电视里所说的相生相克？
    顾哲涵忙来劝架：“你们俩别打了！”
    笑笑在顾哲川那边根本占不了便宜，又踢了他一脚，就跑走了。在家里并没有穿鞋，小脚踢在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威胁。笑笑走向顾哲涵的时候特委屈，撇嘴道，“你哥哥不是人……”
    顾哲涵看了两人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哲川上前一步，扯住笑笑的领子，揉着她的头发道：“叫小川哥哥。”
    笑笑冷哼：“才不叫。”
    “不叫以后我就天天欺负你。”
    笑笑往上翻了翻白眼，彻底不理他。
    顾哲川倒也懂得适可而止，真是将这只小猫惹恼了，可是连交好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如今是饿极了：“小涵，吃过饭了没有？”
    “还没有，妈说要迟点回来，还没有做饭。”
    “我带了几块蛋糕回来，你先垫垫肚子。”顾哲川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之后，故意在笑笑的面前晃了晃。抹茶蛋糕上涂了一层细腻的奶油与巧克力沫，发出诱人的香味，笑笑短短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顾哲川却是捉到她脸上的意抹馋意，他微勾了唇，一块递给小涵，然后又把盒子举到她的面前：“想不想要吃？”
    “不要。”笑笑嘴硬，可说完就后悔了，小孩子最喜欢吃甜食，顾哲涵和顾哲川两人在她面前吃得很欢快，那甜腻的味道真是好闻极了。笑笑暗想自己再呆下去口水就要流出来了，转身就要离开，顾哲川在此时拦住她，拿了一块蛋糕塞到她的嘴里：“吃吧，小馋猫！”
    笑笑被人看破了心思，脸色一红，含糊不清道：“你胡说！”
    “是，是，我胡说。”顾哲川好笑地把手里的盒子都放到她的手上，“不要浪费了，我跟小涵都不爱吃甜食，还有一块也归你。”
    抹茶蛋糕的味道香甜可口，奶油与巧克力混合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笑笑几乎都舍不得吞下去。她吃完了第一块，很快吃完了第二块，味觉得到满足，几乎没有想过顾家两兄弟明明不喜欢吃甜食，顾哲川为什么还要买这种甜腻的零食。
    不管如何，小小的笑笑因为两块甜美的蛋糕，对顾哲川的敌意少了些。不过他们两人之间，敌意时而多时而少，对他的厌恶到底有多少，连笑笑自己也不大清楚。她只知道，顾哲川是她年少里的一个恶魔，她见到他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打。
    在她心里，顾哲涵和顾哲川明明是兄弟，可两个人的差别也太大了！
    新年才过，笑笑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是爸爸送的，砖头一样厚的《小学数学奥林匹克》，爸爸说，一年后我会来验收的。另外一份是妈妈送的，一台电子琴，妈妈说，我给你联系好了老师，一年后我也会来验收的。
    笑笑对着顾哲涵哭诉：“有一对望女成凤的父母，我好辛苦哦。”
    顾哲涵好言好语地安慰她，隔了一天就买了一本一样的《小学数学奥林匹克》：“我陪你一起做吧。”
    此后，笑笑得了空就与顾哲涵一起做题目，比解题速度，倒也有滋有味。
    而每个周四周五下午，笑笑都要自个儿去初中跟那儿的音乐老师学上一个小时。刚开始笑笑觉得弹琴枯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每次都会碰到顾哲川，然后被他欺负一顿。笑笑不免来气，愤怒地用眼角扫射他，“为什么我每次都会遇见你，真讨厌。”
    顾哲川满脸笑意：“你明明知道到我这儿来会碰上我，谁让你来了？”
    “我……”
    “走，走，今天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我才不要。”笑笑抬腿就跑，却发现自己的书包还被他拽在手里，走都走不了。
    顾哲川皱眉：“书包里都是些什么东西，真重，脱下来，我给你背。”说完也不顾笑笑同意不同意摘下她的书包背在自己的另外一侧肩上，“今天我回家，一起走吧。”
    笑笑见他再没刚才的捉弄之意，也就点头同意了。顾哲川比她高出许多，一只手就扯着她的脖子走，笑笑挣扎反抗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中学门口有许多路边摊，肉块香肠在油锅上炸的香味四溢。顾哲川问她：“想吃些什么？”
    “不吃。”笑笑皱了皱眉头，“脏。”
    顾哲川微笑起来：“不会享受生活的孩子。”
    顾哲川拖着她在一个小摊位前站住，挑选了几样素菜，荤菜递给摊主，“阿婆，将这几个炸一下。”
    阿婆跟顾哲川到是熟稔，笑眯眯地跟他寒暄了几句，顾哲川一一回答。笑笑不由问道：“你经常吃这个么？”
    “也不是很经常，偶尔吃一两次。”顾哲川回答她，然后又挑了一根香蕉出来递了过去给阿婆，“这个也炸一下。”
    阿婆有些惊奇道：“你不是不吃甜的么？”
    “她喜欢吃。”
    “哟，这个小姑娘水灵灵的，可是真讨喜。”
    顾哲川炫耀似地将她推了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蛋，有些自豪道：“这是我妹妹，来中学学电子琴的，可爱吧？”
    笑笑毕竟是个孩子，对于新鲜的事物还是很敢于尝试的，虽然家人告诫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过正如顾哲川说的，偶尔吃一次也不会怎么样。回去的时候笑笑一手一根吃的津津有味，顾哲川见她吃得开心，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吃吧？”
    笑笑点了点头。
    车站附近有个大型超市，顾哲川带着笑笑进去，“进去吧，回去买点零食给小涵。”
    笑笑发现顾哲川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其实很想说，他买的零食到了最后都会落入她的肚子里，不过她心里藏着个小九九，什么都没说。顾哲川转身看到她有些傻兮兮地笑，心中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是翘唇一笑。
    星期五下午的公车乘客总是比较多，不过这里算是起始的几站，人还没有满。当顾哲川拉着笑笑上车的时候已经只有一个位置了，因为他腿脚长，比笑笑先占了那个空位，笑笑瞥了顾哲川两眼，嘟着嘴巴有些不高兴。顾哲川轻笑起来，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抱到自己的腿上：“一起坐吧。”
    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却挣扎不开，就乖乖地坐着。顾哲川把提着的书包拿去让她抱着，然后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将她抱得紧紧的，下巴可以正好抵在她小巧的发旋上。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有力。
    笑笑也不觉得这么坐着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过片刻就眯着睡过去了。顾哲川哑然失笑，有些愣神地发着呆，直到到站了才有些舍不得地推醒了她：“小笨蛋，下车咯。”
    笑笑眼睛懵松地跟在他身后，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的，顾哲川见她落后，扯了她的手，大手牵小手，一起慢慢往前走。
    笑笑刚到家，就发现自己的书包里装着一大包零食，好奇地“咦”了一声，就抱着书包去顾家了。顾哲川似乎知道她会回来一样，接过她手里的零食，顺手将她拉了进来：“电视刚开始放。”
    那一包大包零食，笑笑瓜分得最多。
    顾哲涵问她：“电子琴好学么？”
    “还可以啦，嘻嘻，你来陪我学么？”
    “嗯，联系好了，下个星期开始去学二胡。”
    “啊，那个啊……”
    “以后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的。”顾哲涵对着她笑笑，“这样以后可以一起走啦。”
    “太好了！”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即使是不大喜欢的事，有个人陪自己，倒也觉得有滋有味起来。两人白日在学校里一同做题，回家后一起练琴，日子很是充实。更值得开心的事，两人在四年级时双双破格被提拔代表w市参加全国奥数竞赛，这在当时也轰动了整个学校。
    顾哲川也在努力着加把劲，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市一中。
    人们都说，进入市一中，就等于一只脚迈入了名牌大学。
    五年级第一个学期过半，数学老师在课间笑眯眯地走过来，满脸喜色：“你们两个，有一个省一等奖，一个省二等奖，具体的还不知道，不错不错。”
    笑笑听罢，倒也没有特别惊喜，只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小涵，不错不错啊。”
    顾哲涵抿混一笑：“笑笑，恭喜恭喜。”
    翌日，学校公告栏里红榜公布：肖笑笑，省一等奖；顾哲涵，省二等奖。
    他们两人平日里低调，这次有点一鸣惊人的味道。
    因为笑笑与顾哲涵的这次获奖，实验中学的老师朝她伸出橄榄枝。这所中学招生很严格，听说上一届考试就是上万名选五百名。笑笑知道自己若是去考试是绝对没有问题，不过既然能免去考试也不错，这是一种荣誉。
    不过，有的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笑笑的父母准备将重心转移回来，与朋友合资开公司。也希望笑笑跟在自己的身边，可家离实验中学太远，他们希望笑笑能够在市一中附中就读，这所学校也不错，而且有几个市一中的保送名额。
    笑笑刚开始有些抵触心理，还说了一大堆的反对理由。其实她最舍不得的就是顾哲涵，想着以后要是不与他同桌，心里就很不高兴。可若是去附中的话，就不用住校了。毕竟这么大的孩子，对住校都是有抵抗心里的。
    在父母施加压力下，笑笑终于点头。
    顾哲涵得知这个消息后，眼神一黯，沉默不语。笑笑见他不高兴，心情也开始低落，仿佛自己背叛了这段友情。一个月之后，顾哲涵告诉笑笑一个好消息：“我也要去一中附中，我哥哥在那里，而且我哥替我问了，因为数学得奖的关系，学费还减免一半。”
    “哇！太好了！”笑笑终于觉得圆满，没有什么比这个结果再好不好了。
    对于这个消息，最开心的要算是顾哲川，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她很快就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成长。
    因为是毕业生，老师们还是抓得很严格，可笑笑与顾哲涵并没有升学压力，日子过得十分轻松，除了学习，练琴，每天晚上都与顾哲涵打小霸王游戏。
    总之，在这个炙热的夏天，在联欢会上，笑笑和顾哲涵用各自拿手的乐器以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做压轴，风光地结束了小学生活。
    毕业照里，笑笑和顾哲涵穿着校服，挨在一起，笑得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