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心如死灰,不停的向着黑漆漆的林子里走,身后士兵的说笑声渐行渐远,野兽的夜啼在四周此起彼伏。
    借着月光, 她寻到了一棵适合自缢的歪斜之树。她抬手慢慢的解下自己的腰带。
    双脚悬空的一刻,喉间瞬间溢满腥咸。她本能的挣扎,头脑中一团惊恐与绝望。
    毫无征兆的,身子忽然坠落,随后被人接住,落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乐安有一阵的眩晕,醒转过后,她看到了梁桐的脸。
    梁桐正盯着她,眼神沉沉的。
    乐安突然失控,窝在眼前人的怀中大哭。
    梁桐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一动不动的由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乐安激动的情绪过去。从梁桐怀中不自在的挣扎着站起。
    梁桐这才问:“公主为何轻生?”
    乐安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的摇头。
    梁桐又说:“是不想嫁给东陵王吗?若是,求死不用急于这一时。你若现在死了,林外的将士们都得被处死。”
    乐安一怔,这倒是她之前没想过的。
    梁桐继续说:“他们都有家人,有父母,有妻儿,都想活着。求公主开恩。”
    乐安被他一番话说得愧疚不已。赶紧点头答应。
    两人向营地返回。乐安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居然在林子里走了这么远。同时想到梁桐竟然在她身后无声无息的跟着她走了那么久,却在她快吊死时才出手。
    梁桐这个人,做事可真沉得住气。
    抵达东陵王宫后,东陵王不高兴梁帝将彩云公主许给了王爷,便报复性的将乐安公主许给了太子禄毕松做侧妃。
    太子妃庞箐人好,诚心待乐安好。但乐安从小在皇宫里见多了后妃争宠的手段,对庞箐不敢信任。更是每日提心吊胆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太子禄毕松。日子在郁郁寡欢中仍然是生无可恋。
    一日,黄昏后。
    乐安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前是一方面积不小的人工湖,湖水微皱,深不见底。身后远远站着几个宫人,都不会轻易靠近。东陵王宫有要求,宫人非召唤不得靠近女主子左右。
    乐安觉得若是现在投湖自尽,宫人们都来不及救她。
    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被人远远的抛弃在了异国他乡。注定孤独终老,最后化作异国的一缕孤魂。
    正暗自揣度着人落水后淹死的过程。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乐安抬起头,不由得双眼一亮:“你还在?”
    梁桐微笑着看她,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她。
    是些小玩意,是他在盾城的集市上买的。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人,有巧手艺人捏制的糖偶小动物。这些市井小孩见惯不怪的小东西,乐安却是第一次见到。她举在眼前细细的看,眼中透着孩童般的纯真与好奇。
    “梁统领打算何时回梁都复命?”半晌过后,乐安终于问出心里的话。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梁桐说:“属下前来并非是皇上所派,所以不用回去复命。”
    “那是……”乐安不明白了。
    “属下会一直在这里保护公主。”梁桐说得认真而诚恳,让人莫名安心。
    乐安突然红了眼圈,不放心的追问:“真的吗?你会一直留在东陵?留在这里吗?”
    梁桐点头,声音轻柔:“还会买公主喜欢的东西给公主。”
    或许就从那一天开始,梁桐的探望成了乐安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他不出现的时候,她就守着他送来的那些小玩偶。自娱自乐。
    他在的时候,即便两人之间什么也不说,乐安心里也是满满的安心和愉悦。
    梁桐在与乐安的相处上做得很好。分寸掌握得当。既有作为属下对公主应有的恭敬,又有兄长对妹妹般的疼爱。慢慢的,彼此都成了对方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
    平静无波的生活总是太奢侈。梁陵两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老东陵王越老脾气越古怪。时常拿宫人出气,以杀人为乐。宫里人人自危。
    终于有一日,乐安被召了过去。回来时就被吓坏了。苍白着脸,满眼都是惊恐与无措,不说话也不哭。
    梁桐赶回来,潜进内室见到她,心疼得不得了。后来问了身边的眼线,说是没把公主怎么样,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她身边的宫女杀了。
    这还能叫没怎么样?乐安本性纯良,怎么能见得了那样的血腥与凶残。
    自那以后,梁桐来陪伴乐安的时间就多了很多。
    有一天,乐安求他:“梁大哥,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去哪里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我都愿意。”
    多傻的话,所有的痴情女人都能对自己心爱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同的男人会带来不同的结果。结果往往大相径庭。
    梁桐牵起她的手,说:“公主请放心,无论在哪里我都不会离开你。”
    后来战争爆发,梁桐忙的不可开交。但无论多忙,他都会极力挤出时间来见乐安,让她安心。
    乐安早已明白他的心意,便懂事的不提旁事扰他。不管心里多么担心他的安危,表面上也不流露出来。两人见面时,多是一起品尝乐安新发明的精致点心;或是彼此相拥着,静静的感受着拥有彼此的幸福。
    灭陵建晋后,厉王封梁桐做了将军,赐了将军府。同时为他俩赐了婚。
    新婚夜,当梁桐掀开乐安的红盖头时,乐安幸福到流泪。
    梁桐捧着她的脸,为她拭泪,两人深情的对望,最后甜蜜的拥吻。
    真好,能与心爱的人成为眷属真好。
    梁桐处处疼爱乐安,有些时候疼爱得让旁人难以理解。就比如生孩子这件事,梁桐认为女人生孩子就如同男人上战场,生死未知。他不敢让乐安经历那样的危险,更承担不起失去乐安的后果。所以两人成亲多时,却久久没有圆房。
    乐安年纪确实小了些,身边又一直没有一个贴心的女性长辈提点,所以对于男女之事她也真的是不懂。以为每天亲亲热热的和梁桐睡在一起,就是夫妻间的情-事了。
    直到她发现同期成亲的夫人们都有了身孕,她才起了疑,忧心忡忡的去找薛百草瞧病。
    薛百草哪能知道他们夫妻俩到底圆没圆房,号脉查了查,没什么大碍。开了滋补的方子给她。
    乐安美滋滋的回去煎药、喝药,告诉梁桐这是薛神医开的妙方,喝了就可以有孩子了。
    梁桐这时方才醒悟,意识到乐安也是会想做母亲的。
    梁桐拉过乐安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跟她讲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和危险性。
    乐安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忍不住问他:“梁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娘亲就是生他时难产死的。
    乐安被梁桐一唬一吓顿时就犹豫了。
    生孩子这件事暂时搁浅。
    再后来皇后有了身孕,皇上特别高兴。乐安这时才听几个夫人闲聊时提到皇后因为不能有孕而多次提议皇上纳妃。皇上不肯,想必这件事上两人也是很有压力的。
    乐安回去跟梁桐讲了自己的心事,觉得自己总是没有身孕会被人说闲话,而且她们那么多女人都生了,不都是好好的嘛?
    梁桐被乐安软磨硬泡,最后也动了心思。
    圆房的这夜乐安真是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应该是这样的!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两人打算就这样顺其自然,有了孩子就生。偏偏皇后临盆时难产,惊动了整个皇宫。皇上不顾阻拦冲进内室陪产,折腾了两天两夜小皇子才出生。这件事又吓到了梁桐。
    梁桐觉得,孩子有没有这事,对他来说真没那么重要,他上无高堂,非名门望族出身。他没要子子孙孙的传于世。
    乐安什么都听梁桐的,这件事上也没有驳他的意思。所以两人后来有了孩子,在梁桐看来真的完全是个意外。只有乐安心里偷笑。有些事情的日子只有她说得准,自然由她做主。
    一年后,产后风韵的乐安抱着白白嫩嫩的儿子,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太对了。因为今后会有两个男人疼她爱他了。
    梁桐这个遇事冷静稳重,沉得住气的高大男人,已经在与乐安细水长流的小日子里变成了实打实的妻控。
    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他的小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2017.6.28
    第87章 番外篇(二)
    凌月婵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青楼。
    大概只有五、六岁, 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只能在点心房里打杂。
    凌月婵本来没有名字,出出进进的人都叫她小丫头。
    小丫头对于自己被卖进青楼这件事, 没什么不满的。因为至少不用再饿肚子。
    被卖的这家青楼规模中等,位置偏, 生意不好,被几番转手, 老板换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转手后, 幕后的老板据说就姓了唐。老板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再让她四处流浪,挨饿受冻就行了。
    十岁的凌月婵已经有了美人的雏形,柳叶弯眉,杏核大眼,樱桃小口, 典型的美人胚子。老鸨子慧眼识人, 不再让她干杂活, 让她每日练习琴棋书画,往花魁的方向上培养。
    凌月婵在万花楼后院的小别院里, 安安稳稳的过了四年如同大家小姐般的日子。
    这四年里, 万花楼从籍籍无名的中等青楼, 跻身成为了闻名梁都的大型青楼,规模较之前大了十余倍。
    凌月婵心里清楚,她接客的日子应该是不远了。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是有了很多年了。所以即便哪天真的要她出面接客了。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受。
    然而, 老鸨却迟迟没有要她接客的意思。
    凌月婵对此十分不解,问身旁的人:“阿唐哥,为什么妈妈一直没有提让我接客的事情呢?”
    阿唐比凌月婵年长七、八岁,是万花楼里的打手。仗着身手好。就在这里纵横无阻。凌月婵自从住进这所别院,就时常能遇见他。时间久了,自然就熟了。
    阿唐闻言皱眉:“听你这话,莫非你还挺愿意去接客?”
    凌月婵放下手中的画笔,端详着纸上的一树梨花,无聊地说:“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吗?早些总比晚些要好。莫非等到我人老珠黄了,出去被客人们嫌弃吗?”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阿唐坐在窗台上,晃荡着腿问她。
    凌月婵抬眼瞧向阿唐,阿唐斜靠在窗棂上,头枕着双手,正兴致盎然的等着她的回答。眼神里都是笑意,仿佛她的回答一定会很有趣。
    她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怎么个有问题法?
    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他挺不一样,和别人不一样。他有时候会特别安静,不爱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边,也不怎么搭理她。有时候又会突然变得很活泼,会嘻嘻哈哈的和她闲聊。
    性格反差太大,肯定是受过什么刺激。凌月婵觉得自己性子也是这样的,童年不幸的人,性子反差都大。
    凌月婵继续说:“我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活一天是一天。最好的结果就是可以当上花魁,乘着当红的时候多赚些银子,等到不红的时候,能有钱傍身,不至落得晚年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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