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因地理优势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其他门派弟子原本想要从后方突围,奈何这难于上青天的山崖峭壁就已经看得人胆战心惊,于夜风中唿哨而过,似要将望其深渊者吞噬殆尽。
    沈轻尘盯着沈知行看了一会儿,握着逐渐变凉的手,随即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以手帕擦拭了他嘴角的血渍,轻放于地面上。
    四处张望下,顺着儿时的记忆将四方石柱归于正确的位置,石柱之上的罗盘针也按照青城山在八卦阵上的位置摆放,期间,沈轻尘紧咬着牙关,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当时在鸣钟内虚冥印的声音。
    “闭嘴!”
    “明明这么简单的事,主人我帮你不就好了。”
    “不需要,我迟早会把你毁掉。”
    “我可是你亲生父亲的毕生心血,你就这么大逆不道想要毁掉,更何况玄天那老头子尚且不能做的的,你又......”
    沈轻尘干脆默念清心咒,甩着脑袋将它给“丢”出去,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拼凑成一块玉佩凹槽,正是沈知行交予她的守城玉佩,紧握在手中,能感觉到温润入心的灵力,泛着飘花之上雕刻着云雀叼着木棉花的图案。
    沈家代代传承,可千万不能在她手上毁掉。
    思及此,她将玉佩置放于其中,掌心运灵向玉佩输入灵力,一招令下,灵力涌动顺着凹槽涌动,攀岩上石柱,石柱内的机关滚动,受到某种感应以形成光柱直射天边,渐渐化成光罩。
    沈轻尘微蹙着眉头,察觉到凹槽内的灵力渐渐稀释,心生不妙,她到底是年纪尚轻,根基不稳,再强劲的灵力都没办法支持这么大的损耗,这样下去也维持不了多久。
    冷汗顺着额间流落鬓间滴到地上,点点散开,尽是止不住地颤抖,第一次如此无助,脑海里皆是虚无缥缈的虚冥印哄诱声,抓耳挠腮般扰人心智。
    危急之际,余光瞥到一束金光闪过,未反应过来,只见一把通体金沙流光的间直刺石柱时针,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散落灵力,光柱直逼幻化的护城大阵,光辉与之更甚。
    “这把剑......”话音刚落,沈轻尘只觉后面有人逼近,一把拉住她的肩膀拉过来,箭步而上,以自身灵力催动着剑运转护城大阵。
    “先生!”
    沈轻尘顿时傻眼了,眼前的谢言午穿着时常的青衣广绣,奈何如今已染成血花四溅,多了几分别致的图案,头发凌乱间,看来是刚不久到阵前厮杀而来的,眉眼尽是不敢靠近的肃杀之气,剑眉星目间,多是不容置疑的将帅之风。
    谢言午回头看了眼沈知行,紧咬着后槽牙,眸光暗淡下来,随即又将目光落到沈轻尘脸上,最后沉声道:“哭得眼睛跟个鱼泡子似的。”
    沈轻尘被这话一时噎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抬眸一看,正是刚刚心生在意的那把剑,不像时常灵剑,此剑通体并未纂刻符文,而是雕刻着花叶草的图案,顺着金沙涌动,似是夜市里争相斗艳的灯笼,好生好看。
    如今护城大阵自行运转,谢言午已是脱了力,低喘几声,便收回灵力,长舒一气之下,转身看向沈轻尘。
    “先生......你......”沈轻尘扯了扯嘴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准确来说不知该问什么。
    谢言午早知她心中所想,直接说道:“那封信,是我给你的。”
    “信!”沈轻尘一时没回过神来,思索而来,突然想起那封让她前去立善阁的信。
    还未等她开口,谢言午从怀中取出一封染着血墨的信,多是被血衣晕染的,沈轻尘一愣,怎么又有封信!
    “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我在上面都写好了,你出去后打开看就明白了,还有这个......”谢言午一边说着,一边从乾坤袋取出一卷卷轴。
    看上去经年已久,穗子沾染着污渍,有些泛黄,但是看得出来使用者保存得很好。
    “这是......”沈轻尘接过,谢言午这每一段话都信息量极大,一时未缓过神来,但是捕捉到让她先走的信息,她立刻否认:“我不走!他们并不知道如今白鹿城酝酿的阴谋,而且我还未找到害我爹和石阡长老的人......”虽然知道此事和白鹿城九龙谷脱不了干系,思及此,忍不住攥紧拳头,嵌入掌心。
    “怀玉大师你知道吧!”谢言午知道劝不动她,直接抓住她所在意的。
    “知道......”
    “度化他的方法,就是渡魂诀,是你......”思忖之下,谢言午还是改了口,“许怀天先生而创,方法就在这卷轴之上,轻尘,你记住,你身上留着他的血,你要活下去,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彻底解决千年恶魂之事,否则当年所有人的心血将毁于一旦,以后恶魂将会永世长存......”
    谢言午一时慌了,双手微颤握住沈轻尘的手,欠着身,几近祈求姿态,说着说着,一时血气上涌,咳了几口血出来,呼吸渐渐加重。
    “先生!”沈轻尘连忙上前扶住他。
    谢言午抚着心口,安慰道:“没事,只是太久像今日这般了。”
    沈轻尘微睁着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现在脑海已是一片混沌,今晚四面八方而来的信息着实是太过骇人,任意一件都足以撕烂她的心,更何况她在短短的一晚都遭遇了个遍。
    谢言午并未察觉她的迟疑,只能尽快将要交待的事交代完,随即将插于时钟上的剑召唤回来,交予沈轻尘手中。
    “这是浮沉剑!收好!”
    浮沉!?那不是传说中许怀天的佩剑吗?
    说罢,不知是不是她和许怀天的血脉联系,似乎受到某种感应,浮沉剑就幻化到她掌心中,融入她的骨血里。
    随即谢言午从怀中拿出个血墨色的药瓶和一封信,交予沈轻尘手上,说道:“还有这个,给白若。”
    白若!?他们两个!?
    沈轻尘突然觉得原来从始至终她才是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思忖之下,沈轻尘斟酌再三,目光落到似是沉睡的沈知行,她留下来的确无济于事,众人针对于青城山,多是因为她,而且她还要想办法收集证据将白鹿城立善阁之事公诸于众,查清这与九龙谷之间的关系......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沈轻尘将谢言午交予的东西收好,随即双膝跪下,抬手向他拜了一礼,继而面向沈知行,两手相拱至地,俯首至手,郑重地拜了三拜,沉声道:“爹,我走了。”
    说罢,与谢言午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便顺着谢言午在外布施的特殊灵阵离开青城山。
    沈轻尘一走,谢言午一直憋着的那口血气再也按奈不住,直接涌了上来,吐到地面上,散成血花,随即他扶着石柱,目光落在沈知行身上,稍稍站稳,推手像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沈尊主,这么多年,轻尘有劳照顾了。”
    说罢,将藏于衣袖的木棉花放于沈知行摊开的手心上,火红的花瓣沾染着血渍,层层交叠,不知哪个更加艳丽,随即他抬头看向萦绕着灵光的灵阵光罩,倒映在瞳水里熠熠生辉。
    白鹿城自千年前原本就有私仇旧怨,经此一役,秦南安又怎会放过,如今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他还是知道得太迟,来不及阻止。
    倏地,微风一起,拨开他凌乱的青丝,将木簪摘下,墨发散落,多了几分寂寥,似是感慨。
    那封信里所写,自然是对沈轻尘的陈己之书。
    “轻尘亲启,吾少生于知府名家,奈何身即庶子,小娘早死,不为家重,后父为查参东海坝赃一事,全家族,幼者之幸窃出,自是流落在外,无奈在野外遇群,屡经生死,幸得生救,自此,教我读书,教我练剑,不意后发觉恶魂之事实,遂阴差阳错成今日之势,实有愧,愿继其志,终其恶魂。”
    忽地,身形一晃,他瘫坐在石柱边上,胸膛一起一伏,似是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眼前渐渐模糊,晕染眼眶,耳畔萦绕的皆是故人之音。
    “阿离,我想了很久,姓谢如何,谢字意为拒绝,加上离字,谢离怎么样?”
    “啊......就凭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没有你,我照样能把那些狼打得满地找牙!”
    “别生气,你就当我瞎说吧!”
    “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谢言午苦笑了几声,脑海里浮现的皆是故人的音容笑貌。
    他这家伙,从来都不会生气,这温吞的脾气着实是气死人不偿命,但对他来说唯一一次发怒,应是察觉恶魂之事有异,遂借着修真大会的由头去白鹿城暗访那一次,听着他指着无真碑的那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魔怔了。
    后来......也就那样了......
    谢言午紧攥着残破不堪的木簪,喉咙滑动,呜咽一声,随即倒在地上,手指微颤。
    先生,阿离不负你所托,轻尘肯定也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真的......长得很像你......
    不对,应该是师父......
    以前从未喊出口的称谓,如今喊出来了,倒是了无遗憾了。
    ***
    沈轻尘顺着传送阵来到了青城山旁边的一座山岭悬崖之上,弯月高挂于空中,散发着月辉,奈何青城山的光罩在凛凛微光下倒是与月争辉。
    入夜寒凉,沈轻尘的眸光倒映着火光,半山腰,山脚已是白茫茫一片,人在远处小得和蝼蚁一般,似乎他们的进攻已经有了退却的迹象,不知是不是沈无言的劝停有功。
    沈轻尘攥紧了拳头,眉间微蹙,面上不舍,但是心里一直和自己说:“沈轻尘,该走了,你留下来就是祸患。”
    沈家千百年来在修真界向来的清流中立,名望颇高,若是停战,与白鹿城对峙,说不定还有转机,但这基业,经此一役,已遭受重创。
    沈轻尘长叹一气,下定决心要转身往后走。
    不料,刚迈出一步,身后忽地轰隆炸响,她猛地一转身,迎面而来的是滚烫的热浪袭来,几乎一瞬,爆炸的余震光波将她飞出三尺远。
    耳边阵阵微鸣,刺穿入腑,眼前的火光虚影渐渐朦胧,随之而来的,还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声,悬崖边上的荒草甘味。
    她的手扒拉着荒草沙土,抬眼望去,皆是半山腰之上燃着熊熊大火,火光滔天之下,爆炸未减,似乎顺着旋转的轨迹在青城山引爆,光罩灵阵受不了内催的爆炸,破碎成片散落于深渊之中。
    山脚下进攻的弟子没了屏障和光罩的阻隔,一下子斗气昂扬起来,势如破竹一般,鱼贯而入,即将一路杀上青城山。
    眼前常青环绕的青城山,沈家千百年来的灿烂辉煌,仅在一夕间,就湮灭在熊熊烈火中,不复存在。
    “不要......”她呜咽着,原本以为能挺过去的,可现在怎么......怎么会这样......
    “若是再不去,青城山弟子可就要死绝了。”虚冥印的声音在她脑海幽幽响起。
    沈轻尘抬眸一怔,眼角摩挲着枯草,干涩红肿,几乎皲裂。
    “我就不信你现在一点恨意都没有。”虚冥印太清楚她心里想什么了,“你也不想想,明明就是他们的错,白鹿城私造恶魂,为谋修真共主之位,而那些被利用的门派不过就是看不惯青城山根基深厚,名望颇重,便想着来掺和此事,别忘了是他们将许怀天和木青华逼上血岭,也别忘了你去血岭也是为救他们的,没想到他们却倒打一耙,蠢钝如猪才会被秦南安利用......”
    虚冥印倒是难得嘴碎得很。
    “闭嘴!你声音太难听了!”沈轻尘低低吼着,全身痉挛抽搐着,灵核的抽动已是她无法抑制的,还要来抵挡这死物的疯言疯语。
    但令她更为羞愤的是,她的确心动了,她不想看着同门死去,同时心里也有恨,想要杀之,脑海里浮现的尽是青城山弟子的惨叫哭喊......
    “哎呀......可惜......眼前这番绚丽盛况,恐怕还得再南庭山发生一次!”
    “什么!?”
    “秦南安的目的本来就不仅仅是成为修真共主那么简单,白鹿城先祖本来就和南庭山和青城山的先祖有世仇,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罢了,今天是青城山,下一个......估计就是南庭山了......”
    沈轻尘一愣,冷汗侵入眼眶,苦涩干疼。
    “不过在这前,季浦深恐怕要经历一番丧子之痛咯!”
    “丧子!”
    “你现在眼前这番深渊,便如同在怀玉镇的季暮雨那般,直接跳了下去。”
    忽地,冷风密密麻麻地灌入衣袍,冷的彻骨,颤声道:“怎么可能,他......”
    “他骗了你!他察觉出有人一直在跟着你,便有意将你引到较为安全的虚怀谷,奈何他也知道了秦无双的身份,二人就打了起来,为了不被他抓住,又看不见,居然直接跳下了,至于现在怎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能!”沈轻尘喃喃着,耳畔尽是最为厌恶的刀剑咣当声,同门弟子血肉绽开,殒没在火海的哭喊惨叫,同时心里仍不忘默念着季暮雨的名字,意识渐渐模糊蚕食,如当时在鸣钟一般,是前所未有的无助。
    一旁的木棉翡翠玉闪烁着温润灵光,奈何不一会儿就被邪气湮灭,毫无作用。
    若是那个传音术法真的有用,若是他真的没事,倒数十个数,肯定能听得到他的声音。
    脑海里湮灭的尽是过往。
    “十。”
    “石阡长老,我又偷偷下山给您带了两坛酒。”
    “不错不错,小心你那顽固不化的爹又要罚你,不过没事,长老罩着你!”
    “九。”
    “女大不中留,迟早要准备的。”
    “嫂嫂,这八字都还没一点。”
    “八。”
    “哥,我真的是你妹妹吗?可我们一点都不像呀!”
    “你记住了,你永远都是我沈无言的妹妹,我也会护你周全。”
    “七。”
    “爹,女儿此去不会让你丢脸的!”
    “早点回家便好。”
    “六。”
    “就这么相信我?”
    “不信你白少谷主信谁啊!”
    “五。”
    “小苏,你绣的真好!”
    “沈姐姐喜欢就好~”
    “四。”
    “哥哥快来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这小家伙出生时天就亮了,叫晗儿如何?”
    “三。”
    “难不成让我叫你季暮雨?”
    “季暄,我的名。”
    “二。”
    “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觉你挺好的,真的!”
    “一。”
    “沈晗,其实我一直都......”
    “零。”
    ......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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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怀天和谢言午是师徒情,关于他们还有和白亦舒的故事会在番外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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