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禁（二）

    随着门被人顶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莱昂内尔眼前。
    温莎端着一盆水, 肩膀上搭了一根崭新的亚麻布。他看上去一夜未睡, 顶着黑眼圈, 打着哈欠, 一副困倦难当的样子。
    “哦, 你起来了。”随手把水盆放在房间里的架子上, 温莎款款走到病号身边, “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他伸手轻轻覆上莱昂内尔的额头, 测量了一下、体温，“嗯, 已经退烧了。你身体的恢复力，还真是好得令人羡慕。”
    “早上好, 艾德里安。”将散乱的长发向后梳理几下, 莱昂内尔勉强打起精神，和温莎礼貌地打招呼, “抱歉，我昨天太过于失礼。”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地翻身下床，“糟了！我的马车还等着！”
    “我让他们回去了。”温莎弄湿亚麻布, 再轻轻拧干，“毕竟我没有办法从这里把你搬到庄园外面, 你太重了。”
    莱昂内尔抿紧嘴唇不说话, 窗外的雨还在下。阵阵春雷预示着迎春花节即将到来, 冰雪即将融化, 为整个世界带来新的生机。他几乎都可以听见雷声过后，泥土之下的春芽破土而出的声音。这声音给予了他力量和勇气，让他的行为也变得放肆起来。
    趁着温莎为他用亚麻布擦掉额角冷汗时，莱昂内尔伸手抓住了温莎的手腕。
    “艾德里安，你让我在这里过夜，”他的神态是急切的，话语是真诚的，眼神中则充满了渴望，“这能够代表，你原谅我了吗？”
    “给我放开！”温莎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就算是一条狗，我也不会让它死在我家门口的。”
    温莎冷漠的态度，让原本探出土壤的嫩芽又缩了回去。寒风再一次主宰了世界，隆隆冬雷震动得窗户嗡嗡作响，似乎要将房子给压垮一般。
    看着莱昂内尔失落的表情，温莎话锋一转，柔声说：“更何况……你还是我曾经真心诚意喜欢过的人。”
    莱昂内尔猛地抬起头，双眼亮得厉害。“艾德里安！”他从床上蹦起来，跟在去弄湿亚麻布的温莎身后，“你能够把那个过去式去掉吗？”
    “呵，去掉？”温莎冷笑着将湿哒哒的亚麻布仍在地上，“凭什么？！！！”
    莱昂内尔无言以对，只得低下了头。迎头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他抬起头，满眼的失望与痛心。
    伴随着温莎的怒吼与质问，金属圆盆被用力仍在地上，哐当作响。“去你的！凭什么！”他冲过去激动地揪住浑身湿透的莱昂内尔，狠狠地揪扯住衣领，“你什么都不做，就想要我把这个过去式去掉吗？！你要怎么补偿我！！！啊？！！连一个吻都不主动给我！！！”
    很快，温莎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
    莱昂内尔用力地将他紧紧揉入怀中，与他交换了一个深刻的吻。
    【圣光术】
    “唔……唏……”温莎捂住嘴，泪眼朦胧。气流从他指缝丝丝溢出。
    “艾德里安，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莱昂内尔爱怜地凝视着他，拇指擦掉他眼角泪痣旁的泪水，“来，把手拿开。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着。”
    温莎眯着眼睛，更多的泪水在眼眶中聚集。莱昂内尔拉开他的手，摁在他耳旁，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难为情地吞下一口唾沫，温莎将心一横，干脆地吼了出来，“我，我喜欢你！喜欢你啊！混蛋！就算……就算是……对我做过那么多坏事，伤害过我那么多次！可，可我现在，还是喜欢你啊！还是爱着你的啊！”
    说完温莎难为情地挣脱束缚，双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莱昂内尔猛地一愣，随即有激动得要命地拉开他的手，低头吻掉他脸上因激动而溢出的眼泪。
    “艾德里安，我好高兴。艾德里安，我爱你。”能言善辩的金狮公爵，这一刻语无伦次，好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结结巴巴，“我……艾德里安，我一直都……艾德里安，你知道吗？我其实……我想说什么来着？”
    温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啊！”
    莱昂内尔捧住他的脸，在上面吻了又吻。“太好了，艾德里安，你终于肯对我笑了。”他抵住温莎的额头，笑得像个获得甜点的孩子般欢欣雀跃，“我爱你，艾德里安。很爱，很爱。你是我的圣光，我的信仰，我所崇拜和爱慕的一切。”
    “我深爱着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手指，你的声音……”那个男人深情款款的声音，不断击打着温莎的耳膜，“你笑起来的样子，你眼角的泪痣……当然，颧骨上这一刻我也爱得不行。你的一切，都那样美妙，只要你看我一眼，就可以让我深陷入爱河，令我无时无刻不感激苏珊娜给予的所有赠予。”
    “可是，艾德里安，你冰冷的态度，残酷的话语，也让我心如刀绞。”莱昂内尔用鼻尖蹭了蹭温莎的小鼻子，让彼此再贴近些许，“有时候你的态度就像风中的树叶般摇摆不定，让我不明白到底何样才是你的真心。”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能够少爱你一点，是否我不用再经历此等煎熬？”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每天夜里都这样想。可每天早上，我对你的爱，就会比昨天比晚上，还要多出一分。”
    “苏珊娜让我痛苦不堪，也让我对你的一颦一笑而倍感甜蜜。哪怕仅仅是远远地看你一眼，都可以让我心情变得明亮起来。”他说，“现在，我能够听见你亲口承认，我感觉很开心。你知道吗？我现在开心得都快要飞起来了！”
    温莎整个人都被他笼罩着，来自于莱昂内尔的气息，让他感觉十分安心。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心中缺失的那一块，终于获得填满。
    “愚蠢。”他说，“不过情有可原。”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轻声喟叹，“爱情能够让人变得愚蠢，但是也能够令人坚强。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整个世界都呼呼灌着冷风。我将永远感激你的让步和原谅，今天发生的一切，就算只是一梦，是你临时起意，我也万分感激。”
    “是不是梦，来确认一下如何？”温莎扬起脸，眉毛挑进了湿润的刘海当中，“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一个美梦，你要确认吗？”
    “当然要，多少次都可以。”莱昂内尔低下头，开始身体力行地确认起来。
    【圣光术】
    第二天温莎醒来时，冬雷与冰雨都已经停歇。晨曦刺破云层，穿透干净明亮的窗户，洒在卧室之中。
    春天就要到来，它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美丽的晨曦令万物都在闪耀希望之光。温莎靠着床头坐直身体，瞥了一眼睡在身边的莱昂内尔。
    他背对着窗户，晨曦如同穿透教堂玻璃的圣光般，勾勒出他身体的曲线轮廓。那个温莎记忆中的莱昂内尔，又回来了——依旧身强体壮，相貌英俊且魅力出众。料峭晨风吹动他闪闪发光的银发，喜鹊停在窗台上，喳喳叫个不停。
    过不了多久，苜蓿田里会长出新芽，迎接新的生命。而他们的情感，亦将于一片冰冻荒原之上，重新冒出新生的嫩芽。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长成参天大树，结下硕果累累。
    “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温莎坐了一会儿，拿手指戳戳莱昂内尔的脸，“莱昂内尔！”
    他们昨天整天都黏在一起，漫长而又美妙的体验前所未有。莱昂内尔生怕这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美梦，才闭着眼睛不肯醒来。当他听见温莎的声音时，他才试探性地睁开眼。
    “早上好，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撑住手肘坐了起来，“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温莎抿了抿嘴唇，大方地承认说：“没错，我很开心。”确实，他们终于能够成为心意相通的情人，并且最终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十多年里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你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莱昂内尔笑了起来，灿烂犹如阳光。他的笑容可令云开日出，太阳驱散了乌云与黑暗。永恒的昼夜交替到来，阳光洒满一室。
    两人对视一眼，孩子气地哈哈大笑起来。要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可温莎就是感到开心，就是想笑。他们的动机和笑容都单纯得要命，两个大男人坐在床上，笑个不停。
    过了好久，莱昂内尔才止住笑声，坐起来深情地看着温莎：“我想起来几句诗——我有任何盾牌，他都可以击成碎片。再坚硬的铠甲，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无论我逃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他的脸。”
    若不是亲眼所见，温莎还不知道莱昂内尔竟然也会有念诗的时候。在他的记忆当中，莱昂内尔可是除了《圣光祷言》之外，什么书都不会看的家伙。
    “还有呢？”莱昂内尔念诗的声调听起来很好听，抑扬顿挫的调子，显得极为优雅。温莎笑眯眯地看着他，双腿盘在一起，等着他念出下文。
    “他是我的主宰，我的神明。他占据我整个心灵。”莱昂内尔认真地凝视温莎，眼中满是款款深情，“艾德里安，我好想你啊！”
    “我就在这里啊！”温莎好笑地摊开手，摇晃脑袋，“我哪儿也没去！”
    “是的，我知道。”莱昂内尔垂下眼睑，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柔，“就算是你就在我面前，我还是想你想得入骨。我想你，艾德里安。”
    温莎内心一阵颤动，胸口一阵阵发烫。他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莱昂内尔不说话，莱昂内尔也看着他。他们就这样相互看了半天，好像第一次见面，就要把对方刻进心里一样。
    “等我一下，艾德里安。”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地跳下床，“在这里等着我，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他光着脚在地上走得啪嗒啪嗒作响，在门口又转身指着温莎，“马上回来！”
    温莎乖巧地缩进被子里，等着莱昂内尔回来。当莱昂内尔走出卧室时，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虽说他们才刚刚分开不到五秒钟。
    这一下，温莎终于明白，莱昂内尔为什么会说“就算你在我面前，我也想你”。因为他现在就已经在开始想莱昂内尔了！
    0
    果然吟游诗人桑·格雷说得没错——
    爱，既人性。
    爱，既自然。
    是苏珊娜赋予情人们的病症，
    是炽烈明烛，
    是纯洁火焰，
    不受约束与阻拦。
    爱无法阻挡，
    爱无法抑制。
    正在温莎胡思乱想的时候，莱昂内尔拿着外套推开了门。昨天随手丢在客房的外套，已经变得硬邦邦，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外套的衣兜里掏出来一件东西。
    “艾德里安，你能接受它吗？”莱昂内尔轻快地跳上床，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温莎看。
    亮闪闪的黄金在他手心发光，一圈绿色紫色宝石点缀边缘，中心用美丽的雕花字体刻着“艾德里安·皮尔逊”。家庭女神阿塔娜的标志围绕着这个名字，给予这个名字以家庭美满的赐福。
    莱昂内尔眨眨眼，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期待。
    “这是什么？”温莎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看着他手中的铭牌。
    莱昂内尔翻过另一面，中间写着“莱昂内尔·冯·皮尔逊”。
    他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这是双面求婚铭牌。象征二人组成家庭，从个体，变为整体。从此合二为一。
    若是温莎接受了这个铭牌，就表示他们不再是浩大世界当中，那个孤独的灵魂。
    从今以后，就有了最为温暖的去处——家。
    “这不是以前你戴的那些首饰融的，你讨厌束缚，我也不会再用任何东西束缚你。”莱昂内尔双手捧住铭牌，奉到温莎眼前，“以前的铭牌，已经丢进了坟墓。它是我命人打造的全新物品，黄金从未被熔铸过，宝石第一次被切割。如同获得新生的你，还有我。”
    温莎安静地等待着，眼睛一眨不眨凝视莱昂内尔。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头亲吻温莎的名字，再小心地翻过铭牌，双手将自己的名字递到他的面前，“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想要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从此我们就是亲人，是一家人。”
    树叶上的露珠倒映了整个世界，太阳和晨曦在其间闪闪发光。温莎的眼睛中映出莱昂内尔的影子，宛如星辰般明亮。
    “不，金狮公爵大人。”他咬了咬嘴唇，坚定地回答道，“我不会嫁给你，莱昂内尔。”不管莱昂内尔满脸失望，他径直跳下床，在房间的衣柜里好一通翻找。
    莱昂内尔失落地举着铭牌，久久不愿放下。
    温莎转过身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一把抓走莱昂内尔手里的铭牌，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出窗外。当窗户玻璃和莱昂内尔的心一起碎裂的时候，温莎松开手，将手中的东西展示给莱昂内尔看——金色的链条连着一块圆圆的金属，在半空中晃荡。
    “只能是你……嫁给我。”
    铭牌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一面是“莱昂内尔·牛顿”，另一面是“温莎·牛顿”。
    莱昂内尔张着嘴，许久都吐不出一个音节。
    “怎么，不愿意？”温莎晃晃铭牌，一把抓在手里，“若是你不愿意改姓，我也不勉强。我们还可以维持之前的关系，在情报部见面。”
    金狮家族的姓氏，是莱昂内尔所拥有的最后的骄傲。他曾经失去过一切，唯独还保留着自己家族的姓氏。若是改了姓，那么他存放最后尊严的地方，也将不复存在。
    温莎看出来他的犹豫，并大度地给他时间考虑。
    当然，若是莱昂内尔不同意，那么温莎也不会勉强。他会当做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自然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所以，当莱昂内尔开口询问时，他喉头一滑，把“你若是不同意，那么就算了。”这种话给吞了回去。
    “艾德里安，我能问一个问题吗？”莱昂内尔问。
    “说吧。”温莎按下狂跳不已的心脏——其实，他很害怕从莱昂内尔嘴里听见拒绝的话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莱昂内尔指的是铭牌。
    “刚刚。”温莎指的是求婚。
    “这么快？！”莱昂内尔略微有些吃惊，“艾德里安，你的法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真是让人惊讶。”
    温莎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别装疯卖傻！先生！”他锤了莱昂内尔一拳，歪着头看对方的表情却无比认真，“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我愿意！”这一次，莱昂内尔回答得又快又坚定。他捧住温莎的脸，满心感激，弄得温莎满脸都是口水，“你给我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艾德里安！抱歉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能够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当然愿意。”
    “永远也太远了。”温莎有些难为情，手掌不自在地搭上莱昂内尔，放在他皮肤的那些伤痕之上，“有生之年吧？好不好？”
    “好。我是你的了，艾德里安。你要对我承担起家庭责任。”莱昂内尔抵住他的额头，湖水般的眼眸当中带着温暖的笑意，“所以，艾德里安……我可以……再‘确认’一次吗？就一次。”
    “这话我昨天已经听了一整天！”温莎警觉地绷紧身体，往后挪了挪，“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听这个！真是够了，你就不能换一句吗？”
    “真的是最后一次！”为了让温莎宽心，莱昂内尔并起两根手指点了点温莎的额头，“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向‘圣光’发誓！”
    什么向“圣光”发誓啊！这明明就是拿拥有“圣光之力”的温莎在发誓。结果最后到头来，还不是让“圣光之力”承担一切！
    “这句也说过很多次！”温莎再也不会上当，“我不——！啊——！”
    【圣光术】
    “差点死掉……”温莎无力地仰躺在床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他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上一餐还是前天中午那一顿迟到的午餐！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会弄成这幅惨样，说什么都不应该心软，让莱昂内尔进来。
    未来之灵怎么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就一点点提醒都不给他呢？
    温莎很不开心，连带凑上来那个男人也看不顺眼。
    “艾德里安，你还好吗？”这句问候，即使是温莎已经听了十几年，也一点都不会腻。每次听见莱昂内尔这样柔声细语，他都会感觉内心一片柔软，一片滚烫。
    可现在，温莎一点都不想表现出来。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在对莱昂内尔发出控诉。而现在始作俑者竟然还问他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温莎闹别扭地把脑袋歪向一边，鼓着脸不去理莱昂内尔。
    “怎么了？”莱昂内尔脸上挂满关切之情，轻轻地拨开温莎的刘海。
    明知故问的男人令人讨厌，温莎忍不住开口吼道：“我一点也不好！”他委屈巴巴，泪珠儿直在眼眶中打转，“我还以为内脏会被拖出来。”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莱昂内尔脸都给他吓绿，连忙去查看他的身体，“来，让我看看，你受伤了吗？”
    “不了，谢谢！”温莎赶紧用小被子把自己裹紧，他不认为现在这样子，适合向莱昂内尔展示身体。
    看见温莎那副害羞小兔子般的模样——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耳朵因害羞而变得通红。明明什么事情都发生过，什么都有过，竟然还会害羞成这样。以前若是被折腾成这幅样子，温莎肯定挂着满脸生无可恋，和躺在床上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哪儿有现在这般鲜活可爱？
    心湖荡漾起阵阵水波，莱昂内尔不禁想要看更多各种各样的温莎。不管是发脾气也好，害羞也罢，只要是温莎，他的任何模样，莱昂内尔都想要观察。
    “艾德里安，你不喜欢吗？”凑近小兔子快要滴血的耳朵，莱昂内尔在他耳边低语，“那么我们以后都不要了，好不好？”
    温莎把发烫的脸蛋整个埋进枕头里，嘟嘟哝哝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清！”莱昂内尔直接上手，将温莎翻了过来。温莎难为情地双手捂住脸，指关节都害羞得发红。
    强行掰开温莎的手，莱昂内尔强迫温莎直视自己。“再说一遍，艾德里安。”他说，“不要咬嘴唇，再对我说一遍，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着的。”
    温莎现在只想啐莱昂内尔一口，以前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莱昂内尔竟然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一面呢？眼前这个地痞流氓是谁？！他们之前很熟吗？！
    “这太幼稚了，先生！你年龄也不小了啊！”温莎想要严肃正色，但他很快就宣告全面失败。
    “我年龄确实已经不小啦！牛顿先生。”莱昂内尔用咏叹调学温莎刚刚才说过的话，“老这样折腾，我非得散架不可。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了。听你的！”
    温莎忿忿不平地看着可莱昂内尔，可莱昂内尔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无奈之下，他只好配合地说：“我刚刚说——如果适当的话，我还挺喜欢的。”
    “那么，如你所愿。只要你喜欢的事情，我都会去做。”莱昂内尔在温莎红透的脸上亲了一口，“只要是艾德里安想要的，我都会去做。就算是我这具身体会破碎，会被焚毁，我也会为你去做。所以，我们再……”
    “好了！停下！”温莎这下算是见识到饿久了的肉食动物的可怕，“你不打算吃点东西吗？我都快要饿疯了！现在就算是给我一盆牡蛎，我也能够全部吞下！”
    “牡蛎吃太多不好，”莱昂内尔不死心地说，“要我说的话，我吃你就够了。让你的仆人给你送食物来，我们就在这里吃，好吗？”
    “可我想吃牡蛎。”温莎赶紧制止了他可怕的念头，这家伙的体力，他在过去十多年里，早就见识过，可不会再栽倒在同一个坑里，“如果我们还在丹古堡，现在正是吃最后一批牡蛎的时节。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肥美的牡蛎，这会儿，已经勾起我的馋虫啦！”
    莱昂内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温莎就用更加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回去。“我不想再等一年，莱昂内尔……”他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我们去吧？”
    “那你能起床吗？”莱昂内尔上下打量温莎一番，一下子就说中了要害。
    温莎现在确实没办法起床，他只是动了动身体，就痛得直接嘶气。“起不来……”温莎泄气地躺在床上，“我饿昏头了，该死！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这感觉太糟糕了，让我想起来很多不好的回忆……”
    “你等着我。”莱昂内尔快速跳下床，开始穿衣服，“你很快就可以吃到新鲜牡蛎，你可以为此而期待一下。”他在走之前，拨开温莎乱糟糟的额发，在满是汗水的光洁额头上留下一个充满爱意的吻，“我爱你，艾德里安。”
    “我也是。”温莎眨了眨眼，结成缕的睫毛蝴蝶般轻轻扑扇，“快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看着莱昂内尔离去的背影，全身酸痛得不像样子的温莎暗暗决定——以后还是不要把他给饿得太狠，自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狂风暴雨。以后还是要好好投喂这头小狮子，当然，是在自己力量范围之内。
    莱昂内尔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出门立即叫了马车，去了金狮公爵府邸。带着几名仆人，莱昂内尔和他们一起去往凯拉尔城的传送阵。而后，丹古堡的城主大人，出现丹古堡喷泉广场，带着他的仆人去港口，亲自购买整整十桶新鲜牡蛎。
    仆人们带着其中的九桶回金狮公爵府上，另外一桶则由公爵大人带着，去他小情人家里。知道温莎不喜欢别人打扰，莱昂内尔让仆人们放下牡蛎立即离开。
    虽说热心是好事，但当温莎看见整整一木桶的牡蛎时，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但看着莱昂内尔热心地切开柠檬的样子，他还是放弃了对莱昂内尔的职责。
    很快，第一只滴过柠檬汁的剥壳牡蛎，送到了温莎嘴边。“来，张嘴。”莱昂内尔满眼宠爱地看着他，“你不是饿坏了吗？”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温莎嘴里抱怨着，乖巧地伸过脖子，一口将牡蛎吸了进去。久违的海洋气息充满口腔，美味滑嫩的牡蛎肉和他的舌头搅在一起，好吃得他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一起给吞进去。
    “我去了一趟丹古堡，为你买牡蛎。”莱昂内尔又剥开一只牡蛎，为温莎挤上柠檬汁，“艾德里安，张嘴。”
    “这种小事情，你完全可以吩咐仆人们去做。”温莎嘴里含着牡蛎肉，含糊不清地说，“不用你自己亲自跑一趟。”
    “我想为你这样做。”莱昂内尔嘴角含笑，又为温莎剥了一只，给他的小兔子喂食，“偶尔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为了艾德里安去挑选食物，然后喂你吃。”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温莎的喉咙，他用力咽下那动人的情感和牡蛎，轻声说：“可是，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莱昂内尔手中的小刀和牡蛎壳一起掉落在地，他激动地捧住温莎的脸颊喊：“天呐，艾德里安！你眼睛里面的星星终于回来了！”
    “唔……”温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突如其来的亲吻给堵上了嘴。
    一吻结束之后，莱昂内尔轻轻蹭着他的额头，低声喃喃自语：“艾德里安，我好爱你。”
    “嗯，我知道。”温莎闭上眼，享受这一刻得来不易的温情。他们经历了多少悲痛，多少鲜血与火焰，才能够获得此等温暖。
    他们彼此都很珍惜这一刻，抵着额头久久没有分开。
    “你不要想太多，只是我饿坏了。”温莎还想嘴硬一下，“吃到喜欢的食物，我感到很高兴，不行吗？”
    “只要你喜欢就好。”莱昂内尔说。
    “我确实很喜欢，”温莎歪头望向一整桶的牡蛎，“可是什么事情，让你认为我可以吃下这么多？”
    “你不是饿坏了吗？”莱昂内尔说，“来多少都可以吃下。”
    “我可是会生气的，部长大人。”温莎皱着秀气的眉毛，佯装生气地说，“如果你再这样调侃我的话，我会发火的！”
    “那么要怎么样你才不生气呢？”莱昂内尔问。
    “陪我一起用餐如何？”
    *******************************************************************
    自从莱昂内尔接受温莎的求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甜得好像在焦糖浆里面加了几大勺蜂蜜。
    温莎的宅邸门牌上，也加入了莱昂内尔的名字。
    由于温莎说过“莱昂内尔不是牛顿郡人，得把名字中间的‘冯’去掉。直接叫莱昂内尔·牛顿，这样写起来和称呼起来，也显得方便”。所以，在门牌上面，是“温莎·牛顿”，下面则是“莱昂内尔·牛顿”。
    现在两个人之间，就只差结婚这一步。却把结婚之后才会做的事情，做过了大半。
    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从未有过如此顺利。为了保持对温莎的尊重，莱昂内尔暂时还没有搬到温莎家里去住。虽说他的名字已经写了上去，但那只是代表他可以在此过夜，可以随意出入这栋房子。
    况且，情报部的工作在这一年变得分外忙碌。从温莎翻译的那些秘信看来，反对格瑞斯女王陛下的残部，在北冰原聚集。
    红狼公爵瑞文·德尔尚且年幼，而且不常回北地——他多数时间都呆在朱诺斯城，不然就是跟着温莎出入情报部。
    现在的北地，实际上是在郎巴星乔舒亚，也就是阿尔瓦的控制之下。除了北地，他还控制着东部平原。他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让钢铁玫瑰骑士团北伐。
    就算是在枢密院，阿尔瓦的提议也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枢密院大臣们认为——刚刚从战火当中脱离的斯刚第王国，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战争的代价。
    他们要做的，不应该是为了那些乌合之众而发动战争，而是应该让地方治安官来解决。在那些大臣们的眼里，区区乱臣贼子，不过是一些土匪强盗，根本不值得为了他们而动用军事武装力量。
    要知道，军费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叛党们又没有赎金可以拿。
    更何况，没好处的事情，人人都不愿意去做。出征的苦差事没有任何领主应承下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借口。
    温莎不希望莱昂内尔去，可他也知道——阿尔瓦的主张，总是正确的。法师们的视角和贵族们完全不一样，阿尔瓦会从更加广阔的大局来观察世界。
    要打仗，肯定会有流血和牺牲。温莎已经再也经历不起，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也不想再经历任何分离。可温莎也能够看出来——莱昂内尔想要平息北方的叛乱。
    自从骸骨军团被阿尔瓦与提摩西消灭之后，蛮荒北冰原就成了流民强盗的安乐窝。他们甚至听说——被从朱诺斯城赶走的无冕者，也有人盘踞在那里。他们成了海盗，在北地边缘的城市和村落烧杀抢掠。
    而反对格瑞斯女王陛下的那些人，则需要这些土匪强盗的支持，也跟着他们作恶。
    阿尔瓦在枢密院花了整整九个月时间，才将北伐军给组建起来。由于担心“分赃不均”，所以成员不光是有钢铁玫瑰骑士团。几乎每个叫得上名号的贵族，都想要利用这次机会，趁机瓜分一杯羹。
    杂七杂八的队伍里，有乡下小地方来的骑士，有黑色皮肤的暗精灵雇佣军，有从住在达努精灵森林一代，招募来的弓箭手，还有步兵、弓、弩、手、十、字、弩、手、圣光明教的战斗牧师们、几名年轻的随军德鲁伊……以及少不了的跟着军队的后勤部队。
    可以放血的理发师、可以做饭的厨子、打猎的猎户、浆洗衣服的老妇人……
    看着这只杂牌军团，任何人都不想要担任这破军队的统帅。兰德尔甚至从马上摔了下来，以逃避这次责任。虽然维克多说是一次意外，可位面他摔伤的时机也太过于巧合。
    正当格瑞斯女王陛下一筹莫展之计，又一次为了斯刚第王国站出来的男人，是金狮公爵——莱昂内尔。
    在莱昂内尔面前，格瑞斯女王陛下从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如果说整个斯刚第王国，还有谁是她最信任的人，那么只有莱昂内尔。
    现在，他们冒着八月的暑气，在白鹭宫的花园里散步。清幽花草香气弥漫四周，却始终无法抚慰格瑞斯女王陛下的忧心忡忡。
    “你走了，情报部怎么办？”格瑞斯女王陛下手上拿着一把象牙雕花小折扇，快速而又急躁地扇动着，“南境和丹古堡也还需要你。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时间，可我认为可能不会太短。”
    “您是对的，尊敬的女王陛下。大部队人这么多，我们只能步行。”莱昂内尔垂下头，恭敬地回答，“就算是现在出发，我估计最快也要明年二月份才能回来。”
    “那这段时间怎么办？”格瑞斯女王陛下提起裙子，跨过地面上的喷泉眼，“既然你决定要走，你如何给牛顿勋爵交代，你们的婚期将近了吧？”
    “还没决定婚期呢，女王陛下。”莱昂内尔的神色有些黯然，“感谢您的关心，可艾德里安不愿意谈论这件事情。每次说到婚期，他总是转移话题。我认为他可能还要再多享受一下目前的状态——我们在一起，有了约束，但又没有结婚。他依旧可以享受足够的自由。”
    “那你怎么和他说？”格瑞斯女王陛下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莱昂内尔的脸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牛顿勋爵一定想要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他可是一直反对这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