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院静谧, 几株不知名的花树散发着沁人脾肺的甜香, 走出曲折迂回的院子, 穿过几扇月门，放眼望去, 四处完全看不到人影，楚怀瑜终于脱下了敷在脸上的假笑，木然挣开景行的手，一颠一颠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现在心乱如麻，楚司衡云溪的对话不停得在她脑海里回响。
    被抛在身后的景行, 眸中微涩, 停下了脚步，一贯的冷静在看到她跌跌撞撞, 快要摔倒的时候猝然被打破。
    手腕被扣, 楚怀瑜哆嗦着牙齿要挣开，反而被他更紧的执住不放。流着冷汗的唰白俏脸回头, 抿住了嘴唇无声的要他放开, 却对上一张寒冰如铁般的冷面。
    她在窗户外面究竟听到了什么？他好不容易摆脱阿沉, 掐准时机到了菡萏院, 果然见到了立在窗下的少女，她当时的面色像纸一样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汤蛊落地的瞬间, 她惊恐睁大了双眼, 面如死灰！他便明白她不想让屋子里的楚氏夫妇知道她当时的存在, 故而才有了他在窗户外边的那番假话，本就是他的权宜之计，崴了脚的理由自然也是借口。只是现在，很明显她的脚是真的受了伤。
    “你的脚......”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
    “一点小伤，我不疼的。”楚怀瑜牵强的勾起唇角，笑得僵硬无比，比哭还要难看数倍，却仍然固执的笑着，“是在进门的时候我故意崴的，我怕骗不过爹爹娘亲......”
    她本来是打算把自己和玄远的事情告诉爹娘的，到了院子里一时兴起，用了玄远教给她的龟息掩身之法，想要炫一炫，不想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鱼儿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同意！
    现在他为了救一个人已经放弃咱们鱼儿去闭关了......
    那些话像是利剑，直直戳进人的心里，她想冲进去问个清楚，身子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将她钉在原地。
    现在更失了勇气，不能问，不敢问，娘亲怀着身孕，胎像不稳，她不能！更害怕，她更害怕从别人嘴里得到有关她不知道的玄远的消息......
    玄远放弃她？她不信！
    “景哥哥，谢谢你，”谢谢你为玄远澄清，楚怀瑜抬起头，泪如滚珠，她看着眉目不清的景行笑，“今天的事情保密好不好？”
    “别笑了！”
    心中酸涩，抬手想要擦掉玉面上的眼泪，她反射性偏了头躲开。
    玄远不喜欢她和景哥哥太过亲近。
    又是这样，因为钟离妄，人前人后她连一点点他的亲近都接受不了了！景行双眼暗沉，点了她的穴道，连哑穴也一并点了，在她不敢置信的惊疑目光中抿了好看的嘴，唇角分明而执拗。
    用帕子轻柔地吸掉眼泪，然后猛地将她打横抱起，不理会她的拒绝目光，一路将她抱回了住处放在床上，脱了软靴，轻解罗袜。
    嫩生生的玉足像块软玉暴露在空气中，雪白脚背无暇、粉色脚趾可爱，莹润的指甲泛着健康的色泽，唯有踝骨处的一大片青色刺人目光、娇弱又可怜。
    单膝跪在地上，景行握住她的左脚。
    冰凉的手掌甫一触上温热绵软的肌肤，楚怀瑜脚背上的金色绒毛就被那凉意刺激得齐齐直立。
    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低垂的眼睫轻轻动了动，眼中懊恼一闪而过，内力运转，手掌一刹那便滚烫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五指移动，在纤细的脚踝上细细摸索揉捏，楚怀瑜瞬间从迷障中清醒，浑身的感官全都集中到了被他按住的地方，又痛又麻，她心中腾得一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极了。
    幸好没伤到骨头，屏着的呼吸缓缓顺畅，景行从怀中摸出精致玲珑的玉瓶，凤眸不经意间往上一瞟，少女不断转动的眼瞳中有一点点不安，但更多的是清澈如水的自然，对他这样的举动竟像是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羞赫。
    心口发胀，鼻间酸涩，大掌克制不住地用力起来，她迷茫不知，全心全意只扑在另一个人身上，他满腔情意无处安放，一颗心从此再难将息。
    她和钟离妄已无可能，她不懂他的心思，他也要永远装模作样，一辈子不去戳破，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她他日另寻如意郎君吗？
    眸中的墨色越来越深，忽地他轻笑一声，带着难以倾诉的苦涩/爱意。
    再没有哪一刻让他如现在这般，清楚明白得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凤眼微眯，慵懒的掀起，直直锁着楚怀瑜，蕴了缱绻月华的眸光熠熠生情，性感唇珠微展，在她的茫然失措中微微一笑，俯首将唇印在她受伤的脚踝上，这般的动作在他做起来，也泛着一股子儒雅仙气。
    景，景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景行仰起脸，眼尾薄红，黑漆漆的眸子里深情流溢，如仙出尘的人在情动时，眼波流荡之间竟是让人不敢直视的逼人艳色。
    她面颊上的泪痕还未干，睫毛半湿，像是被他这样的举动吓到，一双黑白分明雾气腾腾的剪水杏眸瞪得滚圆，怔怔地盯着他。瞧她这么一副茫然放空、如坠梦中的样子，景行紧张之下忽而又是一笑，喉结滚了滚，然后护着她的脚腕，身子微微上撑，歪了脑袋亲上精致的下巴。
    夜色将至，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楚楚可人的少女端坐在床，清俊如仙的男子半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她的玉足放在腿上，一手撑在地板上，双眼微阖虔诚亲吻她的下颌，流光在两人身边静静飞舞，宛如一幅绝美的画。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楚怀瑜一颗忽上忽下的心脏，寸寸凉了下去，眼泪先于意识滚出眼眶，砸在男子的面上，像破碎的花瓣。
    瞳孔猛缩，景行蓦然睁开眼眸，微微退开，修长的指尖轻轻抹去脸上的晶莹，有些失神。
    原来这眼泪的温度，竟然会滚烫得像是能灼伤人的肌肤。唇上香软余温犹在，他的心里却像破了个大洞，寒冰冷风争先恐后得往进钻。
    她不愿意！
    明明知道她心所属，也做好了可能被她厌恶的准备，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怯懦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神，一滴眼泪就挫散了他所有勇气。
    若无其事般退回安全的距离，景行重新握住纤细犹如柳枝的脚踝，将细颈大肚玉瓶里的药油倒在了上面。
    冰凉的液体触上肌肤，舒慰的清凉缓解了不适，温热的大掌将上面的液体涂抹均匀，不轻不重的开始推拿。
    方才的事，他不后悔！
    长长的眼睫低垂，掩住了凤眸里的深不见底的暗渊。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纹丝不动，身体僵硬得像是下一瞬就会被摧毁。
    大掌涂抹揉捏的力道控制得十分温柔，楚怀瑜却只觉得被他握着的那处燃起更加强烈的灼烧感，她想挣脱，却根本没有反抗的办法，牙根紧咬，涨红了脸颊，心脏砰砰乱跳得厉害，紧绷的神经令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时间变得分外难熬。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漏刻走过的声音。
    青色周围的肌肤被揉按得通红，药油尽数被吸收了去，反复几次，景行终于停了手，套上罗袜和软靴，顿了顿，他缓缓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向门口。
    直到高大的身躯彻底消失不见，已经被解开穴道的楚怀瑜宛如被抽干了力气般滑到地上，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娇躯瑟瑟发抖，指尖不停摩擦着套在无名指上的戒子，半晌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在屋子里回响，隐约是个男子的名字。
    “玄远......玄远......”
    “鱼儿！”
    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来，钟离妄气喘吁吁摸上前胸，那里莫名跳得很快，像是要飞出心口，去回应召唤他的声音。
    “教主！”外间传来黄泉的询问声，隐含担忧。
    “无事！”哑声回应，钟离妄重新躺倒，闭上双眼。
    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
    又做梦了，他清楚的明白那个女子是楚怀瑜，梦中的场景尽是他和她相爱的画面，他在梦里笑得那样开心，可是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与他便无甚关系了。他知道自己深爱过她，为她做过许多傻事，甚至愿意为她放弃许多，连情蛊也心甘情愿为她种上......
    如果不是因为祖父，大概他们会在一起吧？可是现在，不过两个月而已，他突破了神功的最后一层，那些过往，在他心中已经激不起半点涟漪了，甜蜜如糖的记忆还在，极致的情感却已经消失在时光里。
    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心口突突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挣扎着死灰欲燃，飞扬的眉微蹙，钟离妄掀袍起身，喝了盏温茶，抱起幽冥剑仔细擦拭，冷而硬的质感让他内心安定。
    长剑出鞘，凌厉的杀气冲天而上，决绝斩断残留的羁绊和无来由的软弱，玄色身影迅若游龙，杀气凛然。
    幽冥心法运转一周之后，嗜血淬厉的清芒寸寸隐入剑鞘，杀气瞬藏，他依然是没有弱点的罗刹教教主。
    “黄泉，着奈何来见！”千机依古方养了情蛊，却是不曾找到解蛊之法，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钟离妄笑得摄人。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