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正是杜通的那一瓣。
    话说前日程聿和廷雨眠刚抵达客京,惊闻裴宪先居然至今仍在昏迷,廷雨眠这才想起当日交给裴右洵的黑雪莲少了一瓣,二人商量之后,便有了程聿今晚夜探明月山庄的举动。
    程聿捏着裴宪先的腮帮,迫使他张嘴,然后把花瓣小心地放了进去。
    裴宪先的身体仍有知觉,感觉到有东西滑入口中,便本能地做吞咽的动作,程聿心里稍感安慰,他一路冒雪前来,未敢惹人怀疑,此时也不落座,俯着身子替裴宪先把脉。说来奇怪,裴宪先的脉象虚弱但平稳,何况有九成的黑雪莲加持,按理说他早就应该醒了。
    程聿思之不透,叫来唐周问了两三句,唐周正不情不愿地答着,裴宪先的脸忽然开始抽搐。程聿没有贴身照顾过裴宪先,唐周竟也是一样的无措,情急之下胡猜道:“是不是要喝水?”
    程聿转身去倒,却被人扯住了手腕,他转头去看唐周,唐周却直愣愣地看着床上,已经惊呆了。
    程聿有些僵硬地把目光挪向一边,先是看见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枯瘦的手,再往上,是裴宪先古井无波的眼睛。
    “师父,师父你醒了!”
    唐周大喜过望,见裴宪先的嘴唇在轻轻蠕动,唐周立刻伏低身子,裴宪先的的嘴里几乎发不出声音,唐周都快把耳朵贴上去了,依然听不清他想说什么,顿时急的满头是汗。
    裴宪先似乎认出了程聿,仍坚持不懈地看着他,挪动着两片仿佛重有千金的嘴唇。
    程聿身子猛地一震,视线上移,看着裴宪先的眼睛,那两道目光虚弱至极,却将程聿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裴宪先放心地闭上眼睛,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门外雪下得更紧了,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地往西边墙角走。
    程聿将要跃起,唐周问,“你到底为什么来客京?”
    “来查一件事情。”
    唐周没想到程聿会回答他,顺着本能追问,“和明月山庄有关?”问完忽然开始害怕,便又抢着掩盖,“你还回来吗?”结果发现这句比上一句更差,唐周心里懊恼,一时六神无主。
    周遭安静,雪花无声落下,在唐周的身上描出一层雪白的轮廓。
    肩上轻轻一重,唐周抬起头,程聿的目光在缭乱的风雪中依然稳如磐石,他说,“我要是你,就绝不希望有这一天。”
    唐周的嘴唇立刻白了几许,他只觉得冷,没发现那些雪花根本没飞到他身上就已经化了。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淡薄的声音响起,程聿和唐周猛地回头,裴右洵披着白狐大氅,手中执一盏被吹灭的灯笼,默然立于廊下,小北站在他身后,像一根冰凉的石柱。
    唐周来不及思索,或者说他不敢思索,脱口惊呼,“你快走!”
    随着小北一声呼和,人潮像乌云一样从四周倾泻而出,唐周惊恐的望着那些从黑暗里走出的人,就连墙头上都有,他们头顶的月光早已被遮盖了。
    裴右洵将灯笼交出去,小北躬身接过,裴右洵从黑暗里走出来,站在月光下,长身玉立,风姿卓然,可是就像井水在夏季可谓沁凉,入了冬,旁人只是看看就已心生畏惧,裴右洵还是如此高贵,可他看上去离人间更远了。
    “不走吗?”他说。
    月光在两人脚下划出一道清晰的界线,程聿站在裴右洵为他布置阴影里,“天太冷了,想讨一杯茶喝。”
    裴右洵道:“山庄里已经没有明前龙井了。”
    程聿道:“无妨,正好我想换个口味。”
    裴右洵道:“你想喝什么?”
    雪花纷扬落下,在程聿的身边丝丝化开,“有花茶吗?”
    裴右洵沉默片刻,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师兄!”
    “唐周”裴右洵目光一转,冷淡地堵住了唐周的话头,“去渡明堂思过,我不找你,不许起来。”
    裴右洵挥手,立刻有两个人走上前来,恭声请唐周移步。
    雪幕中,唐周看了眼对峙的两位师兄,不甘心地走了。
    唐周走后,裴右洵将手收紧大氅里,看了眼程聿,拾步走开,然不需他吩咐,身后的人潮自能督促程聿跟上。
    房门被打开,屋内灯火正明,馨香满室,含烟纱委地,柔雅动人。素色的袖子轻轻一挥,第一浇茶水扑在铜炉上,发出“嘶——”地一声,花茶的香气顿时萦绕开来。
    “娘”
    “师母”
    程聿和裴右洵推门而入,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微微错开,他们的五官在光影中凸显深邃,墨黑的长发因为寒气的浸染而显出光泽。
    席枕云抬起头,宁静的脸上融出一丝温柔,“冷吧?刚泡好的茶,你们来尝尝。”
    ——我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也可以接受我的帮助。
    “接受我的帮助”而不是“让我来帮助你”,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们注定要联手,取得最终的胜利,程聿现在才明白这两句话的区别。
    廷雨眠在一阵喧闹声中脱离了混沌,可真正让她清醒的,是那片挥之不去的刺鼻香气,她的手脚都被人绑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眼前的房间非红即粉,明明处处都表现出闺阁女儿的特色,却让良家妇女看一眼就能吓的魂飞魄散。放眼望去,屋子里陈设简单,最显眼的就是廷雨眠躺着的这张大床,一水的红色铺展,毫不避讳地宣示着自己的重要地位。
    门外人影重重,来来往往,却鲜少有人落单,喧闹声伴随着琼浆脂粉的味道经久不散,调笑一闪而过,娇声此起彼伏,就算廷雨眠没亲眼见识过,也能将此时自己身在何处猜个八九不离十。
    陆遗走过来将廷雨眠扶起,让她倚着床柱坐好,动作不算粗鲁,但极度轻蔑。
    “廷姑娘醒了。
    陈河背着一只手走到廷雨眠的视线里,他优哉游哉地在廷雨眠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副救命恩人姿态。
    “唔!”廷雨眠嘴里还塞着布。
    陈河对陆遗道:“给廷姑娘松口。
    陆遗把手放上布团,却不往外拿,廷雨眠想他故意戏耍自己,抬起头瞪他。
    陆遗道:“廷姑娘,在这个地方,您叫救命是没用的,为了大家方便,属下劝您还是配合一点!说完把廷雨眠嘴里的布拿了出来。
    廷雨眠侧过头,抚着胸口干呕不止,问陆遗,“你给我塞的什么布?”
    陆遗端来一杯茉莉茶水,“属下不知。
    廷雨眠很想一手打翻,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她嘴里的味道实在恶心,于是接过水,心里一阵委屈。
    陈河和声道:“姑娘先漱漱口,陈某已经留下书信,等一会儿程兄来了,陈某让陆遗给姑娘赔罪。
    廷雨眠道:“如果你抓我来就是为了引程聿,我想你恐怕要失望了,醉春风心法程聿已经弄到手,现在的我对他没有任何价值。”
    陈河脸的表情耐人寻味,笑了笑道:“看来程兄没有告诉姑娘,他当日是如何负着伤赶到青城派,威逼众人把他的未婚妻交出来的;也没有说他从昆仑调了两千人给明月山庄解围,结果裴右洵一点都不领情,当众给他难看;更不会提到陈某当日不过就是多嘴问了一句,便被他当众羞辱。”
    陈河讥讽道:“连这点压力都不愿意让姑娘扛,看来程兄真是很看重姑娘啊!”
    廷雨眠脸部僵硬,陈河微笑道:“怎么样廷姑娘,你现在还觉得程聿不会来吗?”
    廷雨眠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肉道:“陈庄主,我知道你与程聿不睦,你绑我来,无非是想羞辱他,图一时之快。”
    陈河此番胜券在握,因此没有否认。
    廷雨眠道:“我很好奇,在羞辱程聿和醉春风心法之间,庄主会如何取舍?”
    陈河眸中的笑意尽散,他看着廷雨眠的眼睛,想要辨识她话中的真伪。
    廷雨眠丝毫不敢躲闪,“程聿平生最恨别人威胁他,我也不想多生事端,你把我的手脚松开,我拿心法给你,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陈河摩挲了一下手指,“廷姑娘,给你松绑不是难事,不过陈某不知道你的武功学得怎么样了。师父摆在那里,想来徒弟也不会差吧?”
    廷雨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露出惊异的情绪来。
    陈河满意地看着廷雨眠表情的变化,心想一个小姑娘,真以为能骗得了他吗?
    “当初在青城山上,程兄掳了姑娘而去,半夜才回来,那时候姑娘双腿打颤,一看就是程兄性急,不懂得怜香惜玉——”说到此处陈河故意停顿,眼神随意地看向廷雨眠,有些轻佻。
    廷雨眠一知半解,也被气的满面飞红,想着不能在这个重要关头示弱,于是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陈河,陈河才道:“让姑娘扎了太久的马步,陈某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是看的出来的。”
    廷雨眠手脚俱被缚住,腕处被磨破,隐隐透出红痕。她蜷成一团缩在床脚,被陈河几番透露的消息打击的小脸苍白,几缕发丝滑落于胸前,看上去很可怜。
    说实话,若非廷雨眠与程聿的亲密关系,陈河也不会这样为难一个弱女子。
    廷雨眠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不如之前沉稳,可正是这份挫败,反倒让陈河相信她接下来说的话才是出自真心。
    “陈庄主神通广大,既然知道我在学武功,一定也知道我并未成器。我自小体弱,练功只为强生健体而已,陈庄主想以此羞辱我,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是否可以考虑我刚才的提议?”
    陈河有些意外于廷雨眠的坚持,用眼神示意廷雨眠说下去。
    廷雨眠道:“昔日青城山上,程聿所倚仗的,一是人多,二是心法。如今庄主回到中原,人马不足为患,你如果能拿到心法,一旦练成,从此便可与程聿分庭抗礼。祁域地广人稀,总不能成势,若想有所施展,还在中原。青城问剑后,江湖格局清晰,少林强劲,但佛门净地,又为国寺,想来圆空大师无意与诸君一争;蓬莱次之,泥龙王揭穿宋钦之时,已可见徐若谷急功近利,且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实为目光短浅之人,所以也不足惧;今时今日的中原武林,其实只在明月归云两庄而已。恰逢宋钦伏法,裴宪先昏迷,裴右洵无所依仗,与庄主你只在伯仲之间,你如果拿到醉春风心法,便在实力和威名上都重重压了裴右洵一头。此时的明月山庄奈何不了你,可若有一天裴宪先醒了,或等裴右洵喘过气,是否还有这样的好机会?如果庄主今天豁出去了,就想争一时之气等程聿来,我也无力阻拦,但不得不问句杞人忧天的话,陈庄主觉得凭你目前的实力,是否有信心一定能从程聿手中讨到便宜?程聿为人心性坚定,睚眦必报,他当日在雪原上弃我而去,事后回来找我乃是迫于他义父任迦的压力,因为任迦是我的舅舅,这事裴右洵也知道,庄主尽可以去求证。换作我是庄主,与其今日冒着再一次被他羞辱的风险泄愤,还不如先拿走心法,把这口气留着,权作激励,日后与揽星、明月一同取之,岂不痛快?”
    陈河想起了陈姜,一盆冷水灌下,将他刚刚冒出头的欣赏和恻隐之心浇了个彻底,幽幽道:“廷姑娘温柔娴静,却不想也有这样巧舌如簧的一面,真是叫陈某刮目相看啊!”
    廷雨眠叹道:“陈庄主不必讽我,以上种种,皆是与人闲谈时听来,而今不过转述与庄主,换条生路罢了。庄主若愿意,即刻替我松绑,不愿就不必多费口舌了,安静地等程聿来,你们决一死战就是。”
    话说得顺溜,其实廷雨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陈河脑子进了水,真的陪她一起等程聿来。
    “陆遗,你觉得呢?”
    廷雨眠察觉到陈河语气中微妙的变化,好似比刚才更轻松了一些,心里不禁雀跃,谁知陆遗对他主人即将得到醉春风心法却毫无触动,沉声道:“回庄主,属下觉得,还是绑着的好!”
    廷雨眠一口血差点要喷出来!冷道:“陈庄主,恕我糊涂了,不知两位究竟谁是庄主?”
    陆遗低头看廷雨眠,廷雨眠亦冷冰冰地回视,二人谁也不愿先移开。
    这时,陈河起身,走到廷雨眠面前,高大的身躯在廷雨眠的上空遮起一片阴影。
    “廷姑娘,陈某给你松绑。”
    陈河人高马大,突然欺近把廷雨眠困在了两臂之间,廷雨眠仓促地把头转开。陈河人是冷的,身上的气息也是冷的,唯一与之不符的,是他身上残留的龙涎香的香气,绵厚而霸道,丝丝缕缕地将廷雨眠笼罩。
    麻绳刚有所松动,廷雨眠便自行挣开了绳索,陈河蹲下去,想要替廷雨眠解脚上的绳子,廷雨眠却把脚挪开,弯腰道:“谢谢,我自己来。”
    陈河手指曲起,站起来,将从肩头滑落的长发撩到身后。
    解完了脚上的绳子,廷雨眠活动了一下关节,问陈河,“有吃的吗?我饿了。”
    陈河一笑,这回多了几分真心,“姑娘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吃东西,真是难得。”
    廷雨眠伸手拽过床上的被子披在身上,拢在胸前,微垂着头道:“再烫一壶酒。”
    陆遗冷冷一哼,“这是青楼,不是酒楼,姑娘还是忍忍吧!”
    陈河看了陆遗一眼,陆遗立刻低头。
    “去准备。”
    “是。”
    陆遗不知有多厌恶廷雨眠,出门前再一次警告她,“这不是一般的地方,一个姑娘是不可能单独走出这栋楼的。”
    廷雨眠抬起头,嫣然一笑,“所以到时候还要劳烦陆大侠跟我换一换衣服,这样我才好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陆遗铁青着脸出门。
    待门关上,陈河问,“心法呢?”
    廷雨眠起身往床后面走去。
    床后面没窗,里面的那扇门也在陈河的视线范围之内,廷雨眠走进去之前回头,看到陈河已经移开了视线。
    此时华灯初上,店里客似云来,正是热闹的时候。门外熙熙攘攘,细细听来,莺声燕语令人一阵耳热。
    陈河只等了一会儿,听到床后响起窸窣声,他把头转回来,廷雨眠从后面走了出来,她手中握着一块碧玉,虽然只显出一角,可其光华璀璨,在浓翠的玉身上静静流淌,夺目异常。陈河的心似乎被那金黄色的穗子撩动,迅速热了起来。
    廷雨眠走到对面坐下,“陈庄主,江湖中人一诺千金,你不会反悔吧?”
    “姑娘放心,大门在此,陈某绝不强留。”陈河坦荡道。
    廷雨眠把手中的碧玉递出去,陈河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望着手中碧玉,目光灼然,如此至宝,如今终于是他的了!
    廷雨眠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没过一会儿陈河就发现了不对,“这是番邦文字?”
    “是,吃完了饭我给你翻译,翻完了你要放我走。”廷雨眠道。
    陈河皱了皱眉,可是没说什么,侧过身子,借着烛光细细研究碧玉上的文字。没过一会儿,陆遗端着酒菜进来。
    廷雨眠是真冷,礼貌性地问了陈河一句,陈河请她自便,她便不再客气,拎过酒壶,先给自己斟了一小杯。
    陆遗挺着张冰块脸,把菜一道一道地往桌上端,端完了菜陆遗想出去,被廷雨眠叫住,“陆大侠不介意的话,一起坐会儿吧。”
    陆遗冷冷道:“属下不饿。”
    廷雨眠把烛台往桌子旁边移,然后把酒壶放下,随意道:“我倒不怕陆大侠腹中饥饿,只怕你出了门会有别的打算”,说完礼貌地问陈河,“陈庄主不会介意吧?”
    陈河心想这妮子跟着程聿久了,竟也学得这般多心,随和道:“自然不会。”他把碧玉令收进怀里,吩咐陆遗也坐下,陆遗无奈,只得作陪。
    见廷雨眠举杯,陈河饶有兴趣地说,“倒是没看过姑娘饮酒。”
    廷雨眠捏着杯子,对陈河道:“陈庄主请得急,我没穿大氅,担心一会儿出去着凉。”
    陈河知她心中有气,不再多言,拢起袖子替她夹菜。
    陈河说的不错,廷雨眠真的不会喝酒,第一次喝应该小口慢抿,廷雨眠竟一仰头,将整杯酒都含了进去,结果可以想见,廷雨眠眉头拧紧,嘴巴裹了又裹,终是没忍住,头一偏全都喷了出去!
    她躲得及时,没喷到菜里,却把蜡烛给喷灭了,幽幽地冒着白丝。
    对面两人一时无语,陆遗黑着脸站起来。
    “等等!”
    廷雨眠叫住陆遗,嘴巴里不停地嘶着气,陆遗一脸烦躁地看着她。陈河见廷雨眠嘴唇都被辣肿了,叹了口气道:“陆遗,用火折子。”
    陆遗气闷,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点蜡,心想幸好喷在蜡烛上的是酒,若是水那还点个屁!
    烛心亮起一点,随后慢慢放大,陆遗吹灭火折子,面色不善道:“廷姑娘,主人已经答应您的要求,希望您别耍花招。”
    廷雨眠委屈,“陆大侠这话我听不懂,外面那么亮,就算屋子里的蜡烛全都灭了,你们也看得清清楚楚,我能耍什么花招?”
    陆遗冷哼一声就把脸偏开,陈河给廷雨眠添菜,“陆遗一介武夫,廷姑娘不必与他置气,不是说饿吗,来,尝尝这道香酥鸭。”
    廷雨眠执起筷子,好像还在生气似的,停了停,低头咬了一口鸭子,又一口。陈河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话不多,偶尔说一句,其余的时间都在给廷雨眠布菜,几乎没让她的碗空过。
    “你怎么不吃?”
    廷雨眠发现陈河好像只有喝酒而已。
    陈河不说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廷雨眠觉得不对,想要站起来,忽然觉得脑中昏昏,匆忙抬起手扶住了头,被子从身上滑落。
    陈河轻唤了声“陆遗”
    陆遗起身,把房门从里面销死。
    廷雨眠撑着桌子站起来,脑中立刻天旋地转,她支撑不住跌了回去。
    廷雨眠对陈河怒目相向,眼中只有迷离,“你,你给我下药?”
    陈河不回答,直接向廷雨眠走来,他俯下身子轻轻一托,便将廷雨眠抱在了怀里,陈河微垂下头低语,“廷姑娘看来不甚酒力,不如进暖阁休息片刻。”
    廷雨眠头痛欲裂,双眼越来越模糊,几乎不能视物。
    陈河抱着廷雨眠走进暖阁,随脚踢上了房门。
    怀中女子瘫软无力,陈河把廷雨眠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嘴角的笑意早已不知所踪。醉春风心法是意外之喜,让程聿痛不欲生,才是他今晚真正的目的!
    陈姜,我若为你报了这个仇,你会不会高兴?
    廷雨眠敲着头,在一片痛苦的混沌中,感受到一团陌生的气息向她欺近,廷雨眠本能地腾出一只手向前抵住,手下丝缎光滑冰凉,宛如蛇身上的鳞片,令她毛骨悚然!
    “你不要醉春风心法了?没有我给你翻译,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玉。”
    廷雨眠极力睁大眼睛,试图唤醒陈河的理智,可她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廷雨眠话音刚落,手便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慢慢地推到了枕边,龙涎香的香气气随着那团阴云一路逼近,“想通?陈某见到姑娘时便想通了,世间繁华三千,不如独拥佳人一夜。”说罢竟开始扯廷雨眠的衣服。
    “程聿不会放过你的!”廷雨眠大叫,发出的声音绵软无力,小猫似的呜咽,惹人生怜。
    陈河笑道:“你以为我会怕一个中了连心蛊的废物吗?”
    此时的陈河似乎被仇恨吞噬,他额上布满汗珠,仿佛随着廷雨眠陷入了混沌之中,他一心要毁掉这个女孩,让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些人成为祭品,祭奠他的自尊,还有陈姜的幸福。
    廷雨眠大惊失色,心中顿时筹算全无,她疯狂地挥手,想推开这可怕的感觉,可惜,这点力气在狂怒的陈河面前,根本和挠痒无异。
    胸前袭来一阵冰凉,廷雨眠甚至来不及感受惊恐,腰间又是一松,她被人抽走了飘带,想要大喊,却已发不出声音,眼泪破堤涌出,廷雨眠的意识在剧烈的挣扎着,嘴里溢出破碎的呼唤。
    灭顶的恐惧将她包围,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浓稠的红色,她听不见声音,可她看见了站在树下满身是血的廷岳山,肋下插满钢刀的管家,像蜜蜂一样四处逃散的府人,还有那些断掉的胳膊,拨开粘稠的血液,穿过熊熊燃烧地烈火,用烧焦了皮肤的手抓住她,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她往下拉!
    黑暗的缺口无限放大,廷雨眠已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早已忘了自己此时为何拼命抗拒,更不知道那高大的阴影倒下,与自己娇软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阴司大门缓缓开启,而这一次,没有人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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