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枯叶

    以白晓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只极具美感的生物。
    它的前半躯体已经露出地表，露出奇异的身躯。
    它的背上整齐地长着几米长的尖刺，样貌如刀，色泽如冰冷的钢铁，这些尖刺往下延伸出盔甲般的构造，覆盖了它的大半躯体，这些盔甲有着利落而锐利的线条，犹如一条真正的钢铁长蛇，在月光下泛出暗淡的银白色光芒。盔甲上遍布意义不明的构造，有如镶嵌着的一颗颗碎宝石，将它的躯体装点成一片灿烂的星空。
    金属盔甲的包裹下，露出小部分苍白的躯体，像是某种冰封已久的尸体，抑或是失血过多的人的皮肤，透露出一种异样的、不健康的色泽，毫无生气，犹如一张被漂白的皮随着它活动着。
    它的头颅最为奇异，上下有两张嘴，盔甲从头颅两侧延伸到口腔中，组成锐利的金属牙齿。没有眼睛，两张嘴占据了头颅的大部分位置，嘴的后方延伸出色彩不一的利角，这些利角密集地生长在一起，呈半透明状，有如晶簇。
    它的整体看上去非常协调，在月光下微微反光而显得更加锐利，无机质的光芒让它看起来不像个生命，更像一只庞大的金属傀儡。
    白晓仰头看着它。即使只是微微抬起身躯，它也高得惊人。
    一旁不时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那是会飞的怪物与北霜在交手。那六面体状的头颅不时撞在地面与建筑物上，发出轰然的响声。
    但眼前这头怪物并没有直接进攻。它微微晃动身躯，长蛇般没有四肢的身体在空中轻若无物地摆动，它似乎在观察四周。
    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战栗，远处那个长满利角的庞大身影又缓缓前进了一步。
    蛇状怪物晃了一下，似是不满地晃了晃庞大的头颅。
    “咕……嗬……”从它的躯体内发出一连串低沉而又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嘟哝声，又像是清嗓子的声音。
    它似乎有想交流的动作。
    白晓没有轻举妄动，勉强与它保持着一个较安全的距离。他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动用什么力量，只好用视觉往一旁看去，想确认其他人的情况。
    结果一转眼便被一只怪异的生物糊住了视线。
    “……”
    那是一只像放大版蜉蝣的生物——不同点是浑身上下长满了腿。
    随着实力的增强，他逐渐能在阿斯琉斯看见附空间的生物了——也就是他以前一直能看到的生物。
    在这只“蜉蝣”身后，白晓隐约看到泷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必他那里是没什么问题的。
    红青则在另一侧。他身上散发出青色的幽光，四周的空中甚至都出现了萤火虫般的光点。他正警惕着眼前这只长蛇状怪物以及正在赶来的第三只怪物。
    更多的细节白晓就看不清了。他的视力不太好——这一点他无法改善，似乎因为眼睛是最先展现出能力的器官，所以有其独特之处……白晓能隐隐感觉到，失去了一只眼睛就犹如意识被撕裂掉了一块，他的眼睛作为整体已不完全，无法被自己掌控。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面前的怪物开口说话了。
    “熟悉……不过记不起来了……”它的声音很低沉，但足够响亮。
    “在那里待了太久……理智都要被抹去了……”
    白晓有点惊讶。
    封禁樊笼中的怪物强大而诡异，普遍拥有较高的智慧。但它们在樊笼中关得太久了，几乎忘记了如何说话、如何……理智地思考。
    眼前的怪物竟还残存了一些理智。不过这样最好，有了理智，就有和平交流的机会。
    “……”但接着它就不再说话，沉默地绕着稳定核游走着，身上细碎如宝石的结构微微发光，似乎在“打量”稳定核。
    “咚！”
    地面又狠狠地颤了一下，遍地的龟裂与崩塌让白晓差点没站稳。
    长蛇怪物似乎也被地面的震颤惊了一下，微微抬起头颅，朝着远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吵……什么。”
    接着它又开始说话了。这次，白晓能确定它是说给在场的几位听的。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这……力量就能做到了……逆转……”它说话有些次序颠倒，大概是许久没有说话不太适应——值得一提的是，它说的并不是阿斯琉斯人的语言，而是阿斯琉斯的动物间的语言，不过有一些变化，似乎是怪物语言的雏形。
    “可惜……回不去了……我感染太深……我的力量……污染……完全已经……”说着，它侧头朝向红青与北霜的方向，随即又转了回来，白晓猜测它对于他们有些许羡慕。
    “……枯叶？”红青在一旁突然开口，“是你吗？”
    长蛇怪物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是。”
    白晓挑了挑眉，感情这俩认识。
    “它也是去过……那个遗迹的生物，过去住在沼泽地。”红青解释了一句，随即声音有些低落，叹息一声道：“没想到……你也……”
    “……”枯叶沉默片刻，问道：“是……不是没剩下……多少了？”
    “我们俩，还有远心，我所知的就这些了。当初的那批家伙们要么死了，要么像你一样——”红青顿了顿，“不，情况比你差一点，他们都失去理智了……也不太记得我们了……我已经杀死了一些……”
    “……那、不是我们……可以抵、抗的……”枯叶断断续续地说着，地面下的身躯缓缓游动起来，尖刀般的棘刺在地面上划出锐利的伤口。
    此时北霜已经把那只长有双翼的怪物赶跑了。他疲惫地晃了晃脑袋，鲜血随之四溅开来。
    “总会有办法的。”他说，“总会有办法拯救南地的。毕竟是我们的家，总要想办法的。”
    红青点点头，用散发着青光的眼眸注视着落叶。“我能看出……我们仍有希望。”他歪了歪脑袋，用角指指白晓，“这个人类挺有能耐的。再者，他……”
    最后几个字隐没在他的利齿中，枯叶却似乎懂了。
    “……行吧。”他抬起头向着远方，低语道，“趁着我还有理智，帮你们一把吧。”
    白晓因为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但下一刻地面的剧烈颤动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了。
    最后一头被吸引来的、从封禁樊笼中出来的怪物，已经接近了。
    它庞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可怖的阴影，把在场的诸位都笼罩起来——包括体型最大的枯叶。
    它也显露出了模样。
    庞大，无比的庞大，犹如一团遮天蔽日的黑影。它的全身被厚重的漆黑长毛覆盖，几乎看不出模样。数不清的利角从各个地方生出，密密麻麻地伸向四面八方，这些利角形态各异，或似鹿角，或似大刀，但生长在一起却显得极其和谐，组成了覆盖整个表面的杀戮武器。
    这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事情了。白晓后退一步，守在稳定核旁边。
    它的行动无比缓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体力。可它的躯体足够庞大，每跨一步都是几百米的距离。地面随着它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哀鸣。
    北霜站在原地，恢复着体力，红青与枯叶都上前一步，严阵以待。
    “是她……”枯叶有些恍惚般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渺茫。
    “是她。”红青似是确认一般地又说了一遍。
    “你看。”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白晓身边，惊讶地指指前方的庞大身影，说道。
    “它的毛发上，好像扎着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