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间唏嘘

    “陆笙！”
    “陆笙。”
    “陆笙……”
    他周围又好多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每一个声音面前都有一条路。他皱着眉头，闭上眼仔细分辨着。
    顺着她的声音走了过去，直到他的手，碰到了一片叶子。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这是他送给她的茶花。
    花瓣因为陆笙的触碰，慢慢舒展开来，花蕊里坐着只有手指大小的秦瑟。秦瑟微笑的看着陆笙，像住在花里的精灵。
    她走入他的手中，她抱起陆笙的手指，泪水顺着她脸庞，流到了陆笙的掌心。陆笙胸口一阵绞痛，睁开眼看到了医院的天花板。
    “笙儿，你醒啦？”是陆妈妈，她庆幸的笑着“儿子没事儿啊，不会影响你以后走路的，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会影响走路……听完这话，陆笙一阵耳鸣，身体无比沉重。
    他像是被抛在了一个没底的黑洞中，任他如何挣扎，也只能不停的往下沉。
    医生办公室里，远洋足球俱乐部的队医，拿着陆笙的片子，仔细的研究着。他放下片子，轻声叹了一口气，走到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前，无奈的摇了摇说“顾董……签不了了。”
    这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就是队医嘴里的顾董。秦爸爸听完以后，焦急的拉着顾董说“学长！学长！你帮帮陆笙啊！他可是天才运动员啊！一定要踢球的！咱们喜欢了这么足球，你还创立的俱乐部，你知道的！你一定比我清楚，他的天赋和努力……有多难得！”
    顾董紧紧攥着秦爸爸的手，红着眼张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取下眼镜，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痛心的摇了摇头。
    “学长！学长！你有亚洲最好的俱乐部！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啊！”秦爸爸激动的跪在顾董面前，卑微的央求着“他一定要踢球的！陆笙啊！陆笙！怎么办！你救救他！求求你……”
    秦二叔看着大哥的样子，默默退出了医生办公室。站在清冷的走廊，狠狠地锤着自己的胸口。
    秦瑟面无表情的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她刚刚被陆笙妈妈“请”出来了。她什么也不能帮他做，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希望这场噩梦，能够快点醒过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分明上一秒，他还跟爸爸开玩笑呢……那个时候，他们都还笑得那样开心，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以后还会怎样呢？
    转眼就要入冬了，二中的人都知道了陆笙的事情，唏嘘不已。这两个月陆笙都没有来学校，一个人在校园打转的秦瑟，多少显得有些落寞……没想到众星捧月的秦瑟，也有让人可怜的时候。
    这两个月里，秦瑟只明白的一件事。
    “小卖部的可乐，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食堂的红烧肉……全是你喜欢的味道。”
    “物理、化学、生物、数学……是你考满分的科目。”
    “磁带店里，朴树的声音……是你最喜欢的音乐。”
    “还有……”秦瑟看了看积水里的自己“我。”
    秦瑟泪眼婆娑的看着积水中的自己“陆笙……我站在雨地时，你给我撑伞……好不好？我站在阳光里的时候，你拉我去梧桐树下躲荫……好不好？陆笙，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好不好？”
    “秦瑟！秦瑟！”小居远远的朝秦瑟跑了过来。
    秦瑟一脚踩碎积水里的自己，转身慌张的看着小居“怎么了？”
    “陆陆陆……”小居喘着粗气，吞吞吐吐的。
    “陆什么陆啊？到底怎么了？”秦瑟着急的拉着小居问着。
    “陆……陆笙回来了！”小居看着秦瑟说“刚进校门口，快走到教学楼了……哎哟，哎哟。跑死我了！”
    “他回来了！”秦瑟的表情明亮了起来，快速朝教学楼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秦瑟擦掉脸上的眼泪，欣喜的朝他跑了过去……在教学楼外面，看到了他的身影。
    秦瑟更卖力的朝他冲了过去，到他身边的时候没有站稳，可他也没扶自己一把。
    秦瑟站稳以后，欣喜的叫了一声“陆笙！”
    他面无表情的从秦瑟旁边走了过去，仿佛他们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秦瑟刚刚才恢复的心情，瞬间又跌落了谷底。
    小居这才跟了过来，看着失落的秦瑟，劝着她“你别难过……我刚刚叫他，他也不理我的。”
    秦瑟含着眼泪，强装坚强的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会好的。”
    小居看着秦瑟的样子，也觉得难受。平日里秦瑟要是受了这样的委屈，陆笙不得心疼死啊！可现在，他自己却来给她委屈受。
    窗外的寒风，呼呼的吹着。秦瑟趴在桌上，任凭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还是一动不动的趴着。
    “砰！”琳琳走过来，关上了秦瑟旁边的窗户。看了一眼秦瑟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的说“伤了腿的是他！你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呢？”
    琳琳抓住秦瑟的手，就准备把她往外拉。秦瑟挣脱开琳琳“别拉我！”
    琳琳拍着桌子，认真的说“他的梦想已经没了，你还想看到他的人生也完了吗？”
    秦瑟吃惊的看着琳琳，她并不觉得陆笙，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琳琳看出了秦瑟的意思，抓住她的手说“跟我来。”
    秦瑟拉着琳琳穿过教室外的走廊，在走廊尽头遇上了春风满面的陆笙，琳琳和秦瑟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陆笙的左脚走路，还是有些吃力，陆笙把手架在两个高一的学妹肩膀上，因为陆笙的触碰，两个小妹妹脸红得跟西瓜似的……少女情怀总是春，难为她们大冬天的，还能有这么温暖的生理反应。
    陆笙正眼都没瞧秦瑟一眼，就与她擦身而过了。
    “看到了吗？”琳琳怅然若失的说着。
    秦瑟低头，转身朝教室走去了。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影挡住了。秦瑟抬头一眼，居然是张平川。
    “还有我呢！”张平川特意朝身后的陆笙喊了一句“不管秦瑟遇到什么，我张平川都在！”
    陆笙无动于衷的走着，还是没回头看秦瑟……哪怕一眼。
    孙琳琳走出来，推了张平川一把“你又出来捣什么乱啊！有你在？有你在给秦瑟穿小鞋啊？”
    “我……”张平川着急的解释着。
    琳琳没等他说完话，就拉着秦瑟走了。回到教室以后，秦瑟又趴回了课桌上。
    “秦瑟，你还不明白吗？”琳琳规劝着她“你不帮他，还有谁有办法帮他啊？”
    秦瑟埋在课桌里的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用什么办法，才可以帮他……只要他能好，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琳琳用手指，磨着课本的边缘，一不小心被锋利的纸，划了条口子，她无意间咬了咬嘴唇。
    小麻雀在窗台外蹦跶着，可惜秦瑟的窗户关上了。无奈，它只好飞去了陆笙的窗户，陆笙的窗户也只留了一条缝。小麻雀犹豫了两下，从缝里钻了进去，陆笙正看着摊开化学书发呆。
    小麻雀跳到书上，叽叽喳喳的对陆笙吵着。
    小居看着陆笙的眼色，小心翼翼的拿出辣条，对陆笙说“小翠儿啊，你的恩客来啦……伺候着？”
    陆笙动了动化学书，把小麻雀赶到了小居的桌子上，意思是让小居喂它。
    小麻雀歪着脑袋看了陆笙一眼，又叽叽喳喳的对小居嚷嚷了两声，像是在问，陆笙怎么了。
    小居在心里感叹着，着小麻雀还真有灵性。他拿出辣条，往小麻雀面前送了送，小麻雀后退了两步。没吃小居的辣条，就这样飞出了教室。
    小居感叹着“不吃我喂的，也不知道，它以后还来不来了……”
    小居的话刚说完，陆笙就“啪！”的一声关上了书，往教室外走了。
    “笙子！你去哪儿啊？要上课了啊！”小居担心的喊着，在原地徘徊了一下，冲出了教室，等他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看见陆笙的影子了，抱怨了一句“这小子腿瘸了，怎么还跑这么快啊！”
    小居走到二班门口，准备去找秦瑟，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二班这节课是朱小老师的语文课，她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
    小居连忙跑进了二班的教室，在门口着急的喊着“秦瑟！秦瑟！你快出来！”
    秦瑟这才从课桌里抬起头，小居来找她，估计是陆笙出事了，她连忙站起来，准备往外跑，琳琳也跟了上去。
    张平川着急的站了起来，喊着秦瑟“上课了！你俩去哪儿啊？”
    这个时候，朱小老师也进了教室，她看着迎面过来的秦瑟神色匆忙，关心的问“怎么了？”
    “朱老师，这节课我请个假，可以吗？”秦瑟焦急的说着。
    “我也请个假。”孙琳琳在秦瑟后面补充道。
    “怎么了？”朱小老师担心的问“出什么事了？”
    “老师！您不能准假！”张平川气急败坏的说“她们要去找陆笙！这是……这是早恋！这种风气不能助长！”
    “张平川！！！”孙琳琳对张平川吼了出来。
    朱小老师拉住了生气的琳琳，又看了一眼秦瑟，这么好的小姑娘，眉头都要愁出水了。陆笙的事全校都传的沸沸扬扬，朱小老师也听说了，她的心里也觉得惋惜。
    朱小老师轻轻拍了拍秦瑟的肩膀，对她温柔的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她。
    “老师……”秦瑟抬头叫着她，眼眶里全是泪。
    朱小老师慢慢走到讲台上，对二班的同学们说“陆笙是个好孩子，也是二中的骄傲。发生这样的事，老师心里也不好受……可老师帮不上他什么忙。既然秦瑟可以帮忙，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乐于助人的品质，我们应该学习，也请同学们……不要误会了。”
    朱小老师对秦瑟她们说“你们快去吧……假我准了。”
    “谢谢老师！”琳琳给老师深深鞠了一躬，拉着秦瑟出了教室。
    琳琳抓住小居，着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陆笙出事儿了？”
    “陆笙刚刚跑出教室，我一出来他就不见了。”小居着急的说着。
    琳琳冷静的思索了一番，站在走廊上，往操场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陆笙，被一群小妹妹簇拥着进了体育馆。
    “走吧，在体育馆。”琳琳仿佛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气势汹汹的走在最前面。
    秦瑟和小居也跟了上去，到了体育馆才发现，围着陆笙的都是刚进啦啦队的高一学妹，他们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小居抱歉的看了秦瑟一眼，秦瑟深呼吸一口气，看上去难受极了，转身无奈的说“那我先回去了。”
    “等着。”孙琳琳拉住了秦瑟，秦瑟好奇的看着琳琳。
    琳琳大步朝陆笙他们走去，面无表情的对小学妹们说“你们散了吧，我有事找陆笙。”
    “这人谁呀？”小学妹不甘心的看了琳琳一眼。
    “好像是团委办公室的。”另外一个学妹见过琳琳“算了，别惹她了……听说她爸是大官儿，脾气可冲了。走吧走吧！”
    几个小学妹，依依不舍的从陆笙身边走了，陆笙看了孙琳琳一眼，估计是没想到她会跑来出头。
    陆笙没有和琳琳说话，站起来走了。
    “陆笙！你给我站住！”琳琳叫住了陆笙，体育馆空荡荡的，显得琳琳的声音特别大。
    秦瑟和小居好奇的看着琳琳，陆笙也停下了脚步。
    “腿伤疼吗？”琳琳在陆笙背后，轻描淡写的问着，像是在嘲笑他“以后再也不能踢球了吧？也拿不到世界杯了吧？”
    琳琳这话，听得秦瑟都心疼，陆笙更是气得牙痒痒，他转过身，狠狠的看了琳琳一眼。
    琳琳和陆笙对视以后，竟轻松的笑了出来，脸颊还微微泛红“陆笙，你知道吗？你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我……”
    小居下巴都要掉了，画风转得也太快了吧？这孙琳琳怎么回事儿，捣乱来了？
    “梧桐幼儿园，小一班、中一班、大一班……第六列，第三排。”孙琳琳含着泪看着陆笙，微笑的说着。
    “儿童节，集体表演，浅蓝色球衣……”
    “小学学号56号、青年节足球比赛、第一张奖状……”
    “中学演讲比赛一等奖、题目是我的爷爷……”
    “还有……今年夏天。全国足球赛冠军……”
    琳琳骄傲的说着陆笙的过往，仿佛这些荣耀不是属于陆笙的，而是属于她的。
    “陆笙你好，我是孙琳琳。”说到这里的时候，琳琳还是不自觉的在他面前低下了头，琳琳的眼泪吧嗒一下，掉在了她和陆笙之间的地板上，像是一条结界，把他俩的距离，分割的明明白白。
    “就算我陪你长大，你也不会记得我是谁……陆笙，你多了不起啊！你想考高分，就能考高分！你爱踢球，就能拿冠军！可我，还有那些喜欢你的姑娘，可笑吗？为什么要利用她们，肆意发泄你伤痛！”琳琳喘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陆笙，恳切的说“我没有陈妍和秦瑟，那样好的相貌和才华，不配做你的知己。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想得却不可得的挫折，太普通了。只因为你是陆笙，你才觉得陌生而已。”
    琳琳擦了一把眼泪，换上她一贯活泼的微笑说“我有经验……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
    琳琳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陆笙，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这眼神，像一把尖刀，插在了秦瑟的心里。
    说完以后，琳琳转身离开了。小居朝陆笙走了过去，秦瑟转身追琳琳。
    “琳琳！琳琳！秦瑟一边走一边叫她，可琳琳仿佛是故意回避秦瑟，越叫她跑得越快。
    秦瑟加快脚步，一把拉住了琳琳。琳琳低着头不敢看秦瑟，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对不起……”
    “你……”秦瑟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马上就要转学去外省了！”琳琳抢先一步说“我爸的工作有调动，我们全家都得去。”
    “琳琳！”听到琳琳说要走，秦瑟难受极了。
    “对不起，秦瑟！”琳琳诚恳的道着歉“一直都瞒着你，甚至……利用你。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当初和你交朋友的目的。对不起，一大半原因是因为陆笙。和你交朋友，就能常常和他说话。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秦瑟看着在她面前，头都抬不起来的琳琳，心疼极了。一向自信活泼的琳琳，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面……她一定很喜欢他吧，刚刚那话，听得秦瑟都心动了。
    “琳琳，你是我的好朋友！你就是我的好朋友！”秦瑟拉着琳琳说“你一直都在帮助我，维护我……怎么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琳琳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又擦了秦瑟的眼泪，笑着点点头说“嗯！咱们还是好朋友！”
    秦瑟也点了点头，两个小姑娘拉着手，走在安静的校园里。
    “琳琳，谢谢你……谢谢你今天帮陆笙。”秦瑟一边走一边感激的说。
    琳琳洒脱的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帮他，如果不是我要转学。我可能也不敢跟他说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了，感觉像是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真轻松啊！”
    “琳琳，你真的要走吗？”秦瑟难过的说“我舍不得你！”
    琳琳拉过秦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秦瑟，你真好！”
    秦瑟，你真好……这大概是这个冬天，最动人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