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幻海花城

    大海上的风景远比大陆上的要有趣许多，成群的海鸥迎着海风在海面上追逐着鱼群，不时有飞鱼脱离自己的群落，撞入小舟的甲板。阿娜卡总会小心的将它们从甲板上捡起来，然后轻轻的送回大海里。艾瑞克靠着甲板上的栏杆，望着阿娜卡兴致勃勃的做着这一切。
    出航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根据艾瑞克的计算，他们想要成功抵达钢铁王座所在的大陆，至少需要再航行一年多，这还是在没有遇到恶劣的天气状况的情况下。
    反而是阿娜卡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从看到那群迁徙的海鸥开始，在每天夜里，阿娜卡总会留一些吃的在甲板上，然后在第二天清晨风风火火的从船舱里跑出来，似乎只是为了看那群海鸟受了惊吓冲天而起的画面。
    有时候那些受到惊吓的海鸟也会在第二天清晨不再出现在甲板上，阿娜卡就会很失落。然而久而久之，那群迁徙的海鸥不但没有远离艾瑞克他们的航线，反而在每天的清晨都能够看到它们。阿娜卡高兴极了，她提议开放他们的船舱，好让这些海鸥们在寒冬时取暖。艾瑞克轻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这段时间里，阿娜卡的种种要求，艾瑞克都会回应，似乎只要是能够让阿娜卡开心的事，他都会满足。
    为了加快前往钢铁王座的速度，艾瑞克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去底层的动力室，给那架方舟的引擎供给能源，他的能源核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战斗型的能源核心能源十分充沛而且有了那段神秘代码的加持，艾瑞克的能源可以恢复的更快，在这一点上就连升级过很多次的阿娜卡都比不上他。
    艾瑞克还在那堆阿娜卡又哭又闹才带上船的“宝贝”里发现了一个探测装置，应该属于一名阵亡许久的探知型人造人，艾瑞克起初根本不知道那堆被阿娜卡视若珍宝的东西有什么用，现在却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他将这个探测装置安装在了小船的动力室里，艾瑞克本身就是探知型人造人，对如何处理它与动力核心的连接上得心应手，当它们的能源接通时，艾瑞克的大脑里便逐渐呈现了一整幅海底的图像。近期的风浪似乎又大了些，艾瑞克安装这个探测装置，也是为了在遇见能见度很差的天气时躲避暗礁与海底突出来的岩石。
    时间就这样缓缓地流逝，在距离钢铁王座所在的那片大陆不到半个月时间的时候，小船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了成群的方舟，他们摆着散乱的队形，有些方舟的引擎上甚至还冒着浓烟，看起来随时有熄火的可能。
    “怎么回事?艾瑞克。”阿娜卡从船舱里跑出来，肩膀上站着那只和她相处最好的海鸥。
    “不清楚。”艾瑞克的眼睛早就亮起了湛蓝色的光芒
    “钢铁王座出事了?”
    艾瑞克转身跑入了动力室，他将自身的能源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小船的引擎，推进装置猛然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推力，艾瑞克喘息了一会儿，他重新回到小船的甲板上，望着天空上的方舟说道：“还是太慢了，小船动力跟不上这些方舟，我们要拦截一艘！”
    “帮帮我，阿娜卡。”
    阿娜卡脸色也凝重起来，在苍白之刃被摧毁之后，按理说地球上应该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如此数量的方舟舰队，就连“公正”出动要消灭他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过。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钢铁王座里的“熔炉”可能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艾瑞克与阿娜卡的眼睛里全都绽放出了湛蓝色的光芒，艾瑞克的神秘代码在阿娜卡的辅助下艰难的进入头顶方舟的驾驶舱，那里面正在操控方舟的指挥型在微微呆滞之后，驾驶着方舟开始降落，最后缓缓悬浮在小船的旁边。
    “我们走。”
    艾瑞克率先跳进了方舟里，阿娜卡紧随其后，在方舟的舱门闭合的时候，强劲的引擎再次爆发出令人震惊的速度，朝着钢铁王座所在的位置飞速前进。
    艾瑞克登上方舟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入侵了指挥型的中枢核心，断断续续的讯号缓缓进入艾瑞克的大脑。在苍白之刃被摧毁之后，那座连接整个地球通讯的高塔也随之坠入了大海之中，“熔炉”的讯号无法完整的传达给每一个指挥型人造人，更何况地球上现存的人造人战士的数量也在飞速的减少。
    “紧急作战计划，有不明数量强敌逼近钢铁王座，召集所有人造人战士！召集所有人造人战士！”
    这就是“熔炉”传达的指令，艾瑞克看着方舟电子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方舟舰队，心想这应该是地球上最后能够战斗的力量了。“熔炉”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危机，居然会召集所有现存的人造人战士前往钢铁王座?
    艾瑞克将那名指挥型送入休眠仓，开始手动驾驶起方舟。再次乘坐上方舟，两人的心情却是出奇的沉重，钢铁王座如果再被摧毁，那么他们找到人类的愿望将永远不能实现，艾瑞克眉头紧皱，修长的双手握紧方舟的驾驶盘，阿娜卡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到了。”
    方舟的速度果然不是盖的，半个月的路程仅仅不到两个小时便抵达了钢铁王座所在的大陆。艾瑞克小心翼翼的将方舟停靠在海岸边上，他不敢太过深入的进入这片大陆，那些比他们先到的人造人战士会不会再次向他们发起攻击还是个未知数，艾瑞克与阿娜卡都不愿意再次向同胞出手，就算是为了安全着想，他们也要探明情况之后再深入大陆。
    当从方舟里跳出来，一阵猛烈的风沙便瞬间席卷了过来，阿娜卡抬起手来挡住刮来的沙尘，才勉强看清这片大陆的样貌。与他们所处的大片大陆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猛烈的风沙，就算开启真实视野，也无法在这里找到半点的绿色，大大小小机械生命体的残骸深埋在黄沙之下，那些被风沙侵蚀的不成样子的岩壁上，深深浅浅的弹孔不规则的排列，就像那座破碎的都市一般，这片大陆整个都埋在黄沙之下。
    “这些…都是战争时期留下的?”
    阿娜卡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里的景色与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真实视野里那些破碎的人造人战士残骸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显得惨烈，那些岩壁上的弹孔，明显是那些大型外星机械生命体留下的。
    “我找到钢铁王座了。”
    艾瑞克眼中的蓝光缓缓消失，他走到阿娜卡的身边缓缓说道。
    “有好消息和坏消息…”
    艾瑞克看向前路的脸色有些难看，阿娜卡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谨慎的艾瑞克，她摸了摸背后的巨剑，缓缓说道：“说吧艾瑞克，有我在呢。”
    “好消息是，我们距离钢铁王座的距离不远，我们两个全速前进的话只需要十几分钟，而且这里虽然黄沙弥漫，但是道路却异常的平坦，沿路的山脉和原本难以逾越的地方都被填平了，就像是人为打造出来的道路一样。”
    “坏消息呢?”阿娜卡问道。
    “呼。”艾瑞克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坏消息是，钢铁王座的门前聚集着大量的人造人战士，他们的能源核心充盈澎湃，几乎全部是战斗型和全能型…”
    阿娜卡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她看向被黄沙弥漫的前路，缓缓说道：“什么意思?”
    “他们等的不是别人，他们等的就是要前往钢铁王座的我们两个…”
    “‘熔炉’到底在想些什么?”阿娜卡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怒意，她握紧拳头，说道：“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们?”
    “这恐怕就是塔达尔所说的那种病毒的威力吧。从我们沾染上病毒并且觉醒自我意志的那一刻起，我们在‘熔炉’的名单上，恐怕就成了最高一等的威胁。一定是某片海域上的j型机探测到了我们的行动，‘熔炉’才会下达这样的指令的。”
    “你知道我的意识从那片黑暗里被传送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艾瑞克望向自己的双手，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们所有人造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都会被赋予一个隐藏的编号，我不知道是谁给‘熔炉’设计的这种程序，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我们两个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的，以往也会有突然自我觉醒的人造人战士，他们觉醒之后会瞬间暴露在‘熔炉’的监控之下，最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赶来的人造人战士肃清。”
    “我们两个觉醒时运气还不错，‘毒蝎’摧毁了监控战场的j型机，导致‘熔炉’无法检测到我们沾染了病毒，紧接着我们回到了苍白之刃，又乘坐着方舟进入了可以屏蔽j型机讯号的破碎都市和地下堡垒，直到我们前往海岸线支援苍白之刃，我们两个才完全暴露在‘熔炉’的眼睛里。”
    艾瑞克有些庆幸的看向阿娜卡，他们的在不知不觉当中，就躲过了大多数觉醒者都经历过的死亡。他不禁想到了凯，当时的自己还是太弱小了，那具探知型的机体居然连一只杂鱼的子弹都挡不住，要是现在凯还活着，那么他们一定能够成为很好的战友。
    “阿娜卡暴露时，‘熔炉’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的符号，传送时的讯号十分的不稳定，我只来得及看清最底层的一行，a0721。这就是你的编号阿娜卡，a型战斗型0721号人造人战士。”
    阿娜卡听完后没来由的一笑，她突然想起与艾瑞克初次以自我意志见面时，在那艘回到苍白之刃的方舟上，艾瑞克曾经有些悲观的说过，“编号是身为战士的证明，名字则是存活的唯一见证”这句话。当时她一笑置之，现在想想到真是那么回事，在沾染病毒之前，他们只不过是一个只知道执行任务，肃清外星机械生命体的机器，能够代表他们的只有那寥寥的几个字符，a0721，哈哈，多么讽刺的事实，当他们沾染了扭曲“熔炉”辨识的病毒，觉醒了自我意志，想起了创造者原本赋予的名字时，才算是真正的活了过来。可是之后迎接他们的是什么呢?最后还是是无休止的战斗和人造人同胞毫无感情的追杀。
    “那么你呢艾瑞克，你的编号?”
    “我的编号是001，没有型号…或许是因为那段神秘代码的缘故，我被‘熔炉’的智能大脑，定义成了特殊型。而且只要我们暴露在j型机的监控下，‘熔炉’便能远程监控我们的能源波动，我们在一次次的战斗里不断地提升自己，‘熔炉’根据我们不断攀升的能源波动，早就将我们列为了最危险的目标，就连斯塔洛和塔米娅，都没有我们的等级高。”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拖延前往钢铁王座的原因…”艾瑞克有些颓废的说道，“现在斯塔洛与塔米娅的讯号已经永远的消失了，‘熔炉’的目标便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们现在失去了‘公正’，恐怕不是如此数量的人造人的对手。”
    阿娜卡比艾瑞克想象中的要镇定许多，她从背后拔出那把沉重的巨剑，狂风吹起她微卷的长发，像极了海面上的波浪，她却根本没有消极的情绪，只见她挥动巨剑横扫前方的阴霾，随后笑着说道：“你不是也说过自己是特殊型了吗?我倒是觉得‘熔炉’的程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呢，要说特殊型，我觉得不管是之前觉醒的先驱者，还是我和你甚至是已经死去的凯，我们大家全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生命！”
    阿娜卡着看向一旁的艾瑞克，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了艾瑞克，你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了吗?”
    艾瑞克听完阿娜卡的话缓缓抬起头来，他望着阿娜卡琥珀色的眼睛，最终缓缓笑了起来。阿娜卡说的不错，他们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生命，不管是他与阿娜卡，还是那只塔达尔的先驱者小队，他们都该为了自己心中的意志而不断奋斗，只要进入了钢铁王座，那么一切谜题都将会被解开。艾瑞克看向真实视野里远处的钢铁王座，澎湃的战意再次升腾起来，塔达尔，或者是肯，你们要看好了，你们期待已久的愿望，就由我和阿娜卡来完成吧。
    看到艾瑞克再次恢复了以往的斗志，阿娜卡会心的一笑，她却突然拉住了就要前进的艾瑞克，笑着说道：“别急啊艾瑞克，就算我们决定了要战斗，那总要有个计划之类的吧。那可是几乎剩下的所有人造人战士啊，就算再多十个你我，恐怕也打不过吧。”
    “你说的没错，阿娜卡。”艾瑞克停下脚步，他的真实视野再次启动，整个大陆的人造人战士的位置几乎全都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他望着那些人造人战士的位置，心底里细细的盘算着。
    在半个小时之后，艾瑞克终于在阿娜卡的搀扶之下坐了下来，连续启动真实视野探知整个大陆是很消耗能源的，就算现在的艾瑞克换成了战斗型的能源核心，但是能够连续高强度战斗的时间也无法超过一个小时。
    “怎么样?有计划了吗?”阿娜卡关切的问道。
    “具体的计划还没有，不过我想了一个办法到可以试一试，如果不行我们再考虑别的。”艾瑞克笑着说道。
    他将整个大陆的地图缓缓投放到两人的面前，艾瑞克抬起手来指着其中一处位置说道：“这里的人造人战士的分部很不均衡，我觉得是人手不够的缘故，地球上的人造人战士已经不多了，这些都是乘坐方舟来的，那些来不及乘坐方舟的人造人战士恐怕现在还在自己原本的大陆上游荡呢。”
    “说重点！”阿娜卡敲了一下艾瑞克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
    “哇，干嘛啊，很痛的！”
    “好了，继续说吧。”阿娜卡哈哈一声，有些狡黠的说道。
    “既然他们的人手可能不太够用，那么我的这个想法或许就可以试一试了，我们可以从这个位置下手，先于其中一些人造人战士发生战斗。根据我的观测，我觉得‘熔炉’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很可能便是守护钢铁王座，所以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发生了战斗，其余位置的人造人战士应该不会瞬间赶过来的。”
    “为什么呢?”阿娜卡问道。
    艾瑞克梳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解释道：“因为苍白之刃信号塔的摧毁，导致了‘熔炉’往地球各个角落传输的讯号都有些不稳定，我猜那些人造人战士就算感知到了我们这边发生了战斗，恐怕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毕竟只要我们消灭的j型机，那么‘熔炉’想要再找到我们的位置可就难上加难了。”
    “战斗的时候由阿娜卡你先动手，我需要在j型机做出反应前就黑掉它，上次就因为太慢了导致‘熔炉’派遣了‘公正’，要不是我们俩溜得快，恐怕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那要是和你想的不一样呢?”阿娜卡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就跑啊，我们俩这速度，就算是刺杀型也追不上的，而且我还可以黑几个人造人战士拖住他们，至少我们要脱身他们是拦不住我们的。”艾瑞克笑着说道。
    阿娜卡还是一副有些不太放心的表情，艾瑞克站起来说道：“你居然不相信我?走！我们现在就去试试！”
    阿娜卡一把拉住他，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还不行吗，你先休息一下吧，把用掉的能源补充回来，等准备完全了我们再出发。”
    艾瑞克与阿娜卡走到方舟的后面，借助方舟可以挡住从大陆上吹过来的狂风。阿娜卡依靠着方舟的外壳，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艾瑞克望着阿娜卡精致的面孔，微微有些出神。他回想起初次以自我意志见到阿娜卡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阿娜卡还是个只知道冲上去砍人的一根筋，自己也是个只知道完成任务的有自我意志的机器。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大家都渐渐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艾瑞克那时候搜索着自己的词库，最终得到了人性两个字。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或许在他与阿娜卡两个人的心底，能够真正的成为人类，应该就是最大的快乐了吧。
    他突然很想和阿娜卡回到那座破碎的都市，幻想着它回到战争之前的模样。他与阿娜卡两个人躺在城市里最高的那栋楼顶，在洒下的阳光里打盹。城市的周围是一片环绕着的海，他与阿娜卡吃着薄荷糖从生锈的大桥下走过，晚上渔港的灯塔来回的闪烁着，他们骑着被路人丢弃的自行车缓缓从渔港行驶到码头边上，与主人走丢的小猫在码头上不住地悲鸣。到了春天，整个城市的花儿都开放了，阿娜卡拉着自己走在城市的街头，唱着隐隐约约的歌声，脸上的笑容像极了盛放的鲜花，比天上的日光还要闪亮。
    可是…艾瑞克不敢再想下去了，那些甜蜜的东西总会被现实所击碎，在那座漆黑的堡垒里，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何种残酷的真相。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从心底里幻想出来的东西，有又什么用处呢。艾瑞克没有告诉阿娜卡，自己从“熔炉”的空间里被传送出来的时候，那血腥的，仿佛地狱般的景象，就算艾瑞克在战斗中也经常见到血液横飞的场面，但是跟那些画面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他与阿娜卡所幻想的那些画面，就像是天上飘着的那些淡淡的云朵，只要汹涌的狂风微微一吹，就会马上消失不见。
    那开满了鲜花的城市，再也不可能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