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大于家

    我伸手接过报纸，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这报纸一大半的版面都在报导我的失踪。
    我离开农庄当日，玉竹被人从水中救起。
    明王赶到农庄，连夜审问玉竹，玉竹承认她给我喝了瘟疫病人的血，当场便被明王杀了。
    寻找我的人追查到了殷施，叶纳或拉承认我在殷施待了两日，高烧不退，被中年大姐带往都城，随后我便彻底失踪，杳无音讯。
    尚赫朝廷令人将殷施到都城的路边新坟都挖出来查看，仍是一无所获，只得重金悬赏知我下落者。
    报纸虽未言明我死了，但字字句句都透着悲伤与缅怀之意，明王甚至还亲自作词一首，那词句情意浓浓，哀怨悲切，宛如一首悼词，令人读之落泪。
    看完报纸后，我泪流满面，殷施瘟疫和玉龙血此刻于我而言都成了浮云。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尚赫去，立刻回到明王身边。
    我归心似箭，对着女王深深一揖：“陛下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小鱼之心确实在明王处。小鱼来东昌也有些时日了，承蒙陛下和紫少夫人照顾，如今瘟疫和寒症都已好全，该回尚赫了。救治殷施瘟疫之事，小鱼回尚赫后自会禀明我皇，请我皇派使臣与陛下商讨。小鱼这就告辞，祝陛下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女王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姑娘要回尚赫何必急在一时。晌午了，姑娘不如陪朕用完午膳再走？”
    我想了想，觉得却之不恭，便点头答应。
    ******
    午膳过后，柯恒久却捧着一个白色瓷瓶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面无表情：“陛下……”
    女王波澜不惊地瞄了一眼白色瓷瓶，问道：“都在这儿？”
    “是。”
    女王朝着我微微一笑：“姑娘，玉龙血就这些了，但愿足以救助殷施百姓。”
    我大惊，眼瞅着瓷瓶，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柯恒久，问道：“这血从何而来？”
    柯恒久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眶微红：“在下把玉龙杀了。它若活着，在下取一滴血，它十日便可恢复，五年内在下便能有如此大一瓶血。可如今，它死了，这天下便唯剩这一瓶玉龙血了。”
    我顿觉惊悚，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朝着女王道：“陛下，小鱼说了这交易要请我皇派使臣来谈。陛下此刻杀了玉龙，小鱼也无法给陛下要的东西。”
    女王淡然一笑：“朕细思过后，觉得姑娘言之有理。玉龙吸食了过多绮梦草散，怕是活不长了。玉龙若死了，朕是一滴血都得不到的。朕不敢担这风险，不如便将它杀了，将血悉数取出，还可救救殷施百姓，何乐而不为？”
    我本来还担心女王舍不得杀玉龙，却未曾想到她出手如此快。我怔怔地盯着那白色瓷瓶，心中纠结不已。如若我此刻便答应女王的要求，那这个瓷瓶便会是我的。
    女王拿起茶盏，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柯爱妃，姑娘想要救助殷施瘟疫，炼制丹药除了这玉龙血，还需柯爱卿的璎果毒汁，是要所有的璎果毒汁。”女王指了指白色瓷瓶。
    柯恒久看了看我，又朝着女王抛去一个销魂蚀骨的媚眼，“陛下，臣也就两棵璎果树，往年提炼了九瓶毒汁存着呢，今年采下的果尚未提炼。陛下让臣悉数拿出来去救尚赫殷施瘟疫，会不会是那紫罗沙故意如此说来坑臣？”
    我闻言讪笑道：“我也知道那璎果树三年才结一次果，柯公子珍之重之。我尚赫自不敢让公子无偿赠送。不如公子开个价，我回去后也好禀告我皇，以做准备。”
    柯恒久蹙眉沉思了一会儿，看了看我，问：“是否在下提何条件你都会应允？”
    女王提的条件已经让我很头疼，我自然不敢轻易允诺，便说道：“柯公子不妨先说说看。我段小鱼能力和地位都有限，并非何事都能办到。但我定会如实禀告我皇，请他定夺。”
    “噢！这事既非姑娘能定夺的，在下便不给了。在下与尚赫无甚关系，不卖。”
    我顿时觉得心塞得紧。这东昌的人一个个都不好对付，而柯恒久更是随性妄为，我竟拿捏不准他的个性。
    我暗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说道：“柯公子为何不先说说你的条件？如若我能办到，我定不劳我皇定夺。”
    柯恒久展颜一笑：“姑娘定是能办到的。”
    我心中忐忑，轻轻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道：“柯公子请说。”
    “陛下，”柯恒久并未答我，朝着女王媚笑着，“臣就觉得段姑娘和陛下极为投缘，如若臣将薇草毒汁无偿送了给姑娘，陛下可会生气？”
    女王仍旧气定神闲地饮着茶：“柯爱妃自己的东西自己做主便好。”
    柯恒久转头看向我：“段姑娘是要自己去取还是在下让人送过去？”
    这比我想象的可容易多了，我讷讷问道：“柯公子真不要回报？”
    “陛下喜欢的人在下自是喜欢的。噢，对了，在下如今只有九瓶璎果毒汁，不如待在下把今年新摘的璎果一并提炼了毒汁再给姑娘送过去如何？”
    “呃——也好，还请公子送到紫府。段小鱼多谢公子赠毒汁。今后公子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让人传信到尚赫，我定全力以赴。”
    柯恒久微微一笑，未作回答。
    女王微笑着问道：“姑娘真打算即刻回尚赫？”
    我看了看装着玉龙血的白色瓷瓶，又看了看手中的报纸，内心中挣扎了许久，然后点头应“是”。
    女王云淡风轻地看着柯恒久：“柯爱妃，姑娘不需要玉龙血了，劳烦爱妃将血全数炼成逍遥丸。”
    “陛下！”我惊呼出声，“请陛下将玉龙血留两月，我回去后定会禀明我皇，请他派人来与陛下商议此笔交易。”
    “姑娘，”柯恒久露着温暖的笑容，“玉龙血被取出来后，须得于二十四时辰内喝掉或炼制成丹药，否则就药效全失。”
    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怔怔看向女王，一字一顿道：“陛下好手段！”
    女王微微一笑，说道：“《纵横捭阖》是本好书，其中有句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必先得人才’。朕认为姑娘是个人才，值得朕不顾一切留之。”
    我看了看白色瓷瓶，倔劲又上来了：“陛下怕是不太了解我段小鱼。我段小鱼虽非心怀天下之辈，却也不会为一城百姓而出卖了整个尚赫。”
    女王微微一笑：“姑娘言重了。姑娘就算不为我制作武器，朕也能想到办法做出来，不过是早晚之事罢了。把这种事等同于出卖整个尚赫夸张了。朕的玉龙血换得这些武器早些为东昌所用，说来说去这交易还是朕吃亏些。人生在世须尽欢。姑娘若能留在东昌为朕效力，除了朕这王位，其它的朕都可许你，权势、富贵、荣誉、自由、美男，即便是姑娘真想要尚赫的明王殿下给你暖床，朕也设法给你弄来，如何？”
    我冷哼一声：“陛下，有些人怕是你威逼利诱留不下来的。”
    “姑娘不如先想想如何走出东昌再做定论？”
    我一惊，转头看了看四周，十来个孔武有力的男仆目不斜视地侍立左右。
    我摸了摸腰间软剑，冷笑道：“陛下认为他们能拦得住我段小鱼？”
    “朕未曾想过要让他们拦住姑娘。朕保证，只要姑娘身在东昌，定保你行走自由。”
    难道不是要把我软禁在王宫？
    我略做思索，恍然大悟。
    东昌四面环海，要想离开东昌，没有船是万万不行的。女王若不给我通关文书，那我便坐不了官船离开。坐小船离开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别说我人生地不熟弄不到船，就算是弄到了，路上遇到狂风、暴雨、大浪的机会也很大。
    我虽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压制住情绪。此时此刻我决不能示弱。
    我心思百转间冷声问道：“陛下也知我乃尚赫帝师，又是明王心爱之人。陛下如此为难我，就不怕尚赫率兵攻打？”
    女王娇笑道：“那也得他们知道姑娘之所在和处境才行。”
    女王这意思很明显，她是不打算让尚赫知道她把我禁锢在东昌。
    我将手扣在腰带软剑上，转身就往外走：“陛下，那我们便走着瞧！”
    “姑娘，等等！”柯恒久的声音从我身后急切地响起。
    我恍若未闻，依旧往外走去。
    我心里其实已经没了主意，玉龙血已经取了出来，如若我坚持要走，那殷施的瘟疫可能就再也无法根治。可我若留下来，那就得帮东昌制作武器。
    这个女王心机深沉，绵里藏针，不是个好相处的。我就算答应了她的条件，她也很有可能事后反悔，将我扣留在东昌。
    “哎，陛下！”柯恒久大约见我不理他，又开始喊女王，“姑娘这是生气了，陛下怎的也不哄哄？”
    “姑娘是个聪明有主意之人，”女王沉声说道，“她不做这笔交易自有她的道理。这玉龙血就由爱妃处置了。”
    “姑娘，姑娘！”柯恒久小跑着挡住我的路，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璎果毒汁虽是至寒之物，瘟疫却是畏寒的，故而璎果毒汁可防治瘟疫。可人服用璎果毒汁后体质便会过寒，轻者久卧病床，重者可致死亡，故而需玉龙血这种纯阳之物相克。殷施瘟疫已拖了数月，隔离只能减缓传染，却无法根治瘟疫。人毕竟是活物，总会走来走去的。姑娘，在下虽专攻炼毒术，可医术也是不差的。听在下一句，大局为重。”
    我停下脚步仔细看着柯恒久，他的笑容很谦和，态度极为恭敬。
    我转头看向女王，她正低头啜着茶，似乎对柯恒久跟我说的话不感兴趣。
    我转过身，朝着女王走了两步，说道：“陛下，猛火油乃地下之物，东昌地下有无此物全看造化，这事便是明王殿下本人来办，也无法保证能办成。但手榴弹、投石器、攻城车、信鸽和报纸我段小鱼或可一试。”
    国大于家。想不到我段小鱼有朝一日也会为了尚赫江山社稷而做出如此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