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沉,今夜月辉皎皎如流水,肆无忌惮地撒下大片照亮夜间行人前方的路,繁星相送,倒映在观星者的瞳水里,泛着点点星光。
    碧峰镇的夜市一如往常,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表面看上去并未受到昨晚青城山之事的影响,奈何茶馆酒楼甚至在小贩边上,已有围观的人群对昨晚之事臆想纷纷,讨论得热火朝天。
    尤其是在似曾相识的清泉酒肆。
    大抵是人的好奇心作祟,只需要小小的一点消息苗头,人便会聚到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从而查缺补漏似的自以为是整理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人群中一位彪形大汉急不隆冬地喝了一大碗剑南春,大声叹道:“你们说沈尊主为何要这样做?他青城山千百年来的清白家业就此毁于一旦,听说连镇山之树的千年常青树都烧个精光,无一生还,这要是让他老祖宗知道了这棺材板都得掀起来!”
    语气颇为惋惜,还称其为沈尊主,可见仍心存敬意,奈何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一麻布蓝衣的农夫接话道:“谁知道!青城山一向清廉中正,没想到到他们这一代却出了这样狼子野心的子孙,和许怀天勾结,这都酝酿了二十多年了,可见其狼子野心,若不是其他门派掌门长老阻止,我们这安生日子啊!可就算是倒头咯!”
    又有人站中立:“我们平常为生计也是够烦忧的,哪里知道这上头人的恩怨纠葛,这背后又有谁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我真的没想到许怀天和木青华真是传闻那样的龌龊关系,还生下沈轻尘这样的孽种,你不知道,听说当时蜀中其他门派攻上主山的弟子基本无一生还,尸山遍野,这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都变成血水......”
    “唉......也难怪沈知行将她藏着掖着,我听说她之前是不是偷偷下山经常跑这来喝酒!”
    一说到这事,小二就来劲了:“对呀~她经常来我们这喝酒,但小的知道她姓沈,哪能想到她是青城山的人哪~而且小的跟各位客官偷偷说一句,我们的说书先生有说过当时木青华和许怀天之关系,她呀~气得摔碗,破口大骂,差点就要打起来!”
    另一个小二给客官添了水,应声道:“那能不气吗?那可是说起自己亲生爹娘的龌龊事!而且更离奇的是,当晚,我们的说书先生就死在了自己家里,不知被什么人杀了!说不定就是她寻仇!”
    “啊!”此言一出,听者不由得往后一仰,面露惊慌之色。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的少年再也按奈不住,起身大喊:“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众人抬眼一看,不过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纷纷唏嘘不已,场下叫嚣。
    少年气得额间青筋抽搐,刚想上前就被同坐一旁的男子一把制止,直接丢下银子就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阿暄,你也太冲动了!”
    二人就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顾周遭人的目光。
    季暮雨拂开季月白的手,沉闷道:“我能不气吗!一夕间,虚冥印解开封印,青城覆灭,沈晗不知所踪,恶语谣言四起,南庭只能明哲保身,白鹿城趁此机会指点江山,拿到蜀中地界的驻守权,现在蜀中俨然成了他秦南安的囊中之物。”
    “阿暄!慎言啊!”季月白到底在关键事情上多了几分沉稳,一把将他拉到巷子口,向外张望,如今这街道上多了许多身着白鹿城弟子服的弟子,就为了盘查剩余的青城余孽,另外还有一些也已经被关了起来。
    季暮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问道:“沈公子怎么样?”
    季暮雨昨日赶到青城山脚下时,在结界薄弱处救下了寡不敌众的沈无言,幸亏季月白从中赶到,他才能得以上山峰,不料却见到了那一幕。
    季月白打开折扇给他扇风,有意让他消消气,长叹道:“你要是再去晚一点,无言的灵核就要碎尽了,也不知是谁这么狠,给他下了什么邪门的咒术,只要多用一点灵力,他的灵核就多裂一分,直到碎得淋漓尽致,至于什么时候醒,真的不得而知,令人神伤。”
    他一边说着,眉目并未舒展,眼下的情势他也一样着急,仍觉着昨日之事是场噩梦。
    季暮雨应着,房檐挂着的红花灯笼微微闪着幽光,掩映着晦暗不明的情绪随即冷冽地抬眸看了眼涌动的人潮,捕捉到了夜色中穿着玄色斗篷的身影。
    “阿暄!你去哪里!”季月白一晃神,他这弟弟就已经没了影子,冲进汹涌的人群。
    摩肩擦踵间,他一路跟到青河街,来到清河桥上,无奈人还是跟丢了。
    难不成是认错了......
    季暮雨讷讷地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眸光暗淡几分,落入眼眸皆是有说有笑结伴逛夜市的人,倒显得他一人落寞许多。
    低低地看着脚下的青石砖,蓦然回首,惊觉这是他们二人放花灯的地方。
    “我才没有想写的,也没有,没有......”
    “正所谓,来者是客,入乡随俗,志在参与嘛!”
    “是不是高兴,我带你来看这么好看的河灯夜景。”
    “没有......而且......你很烦人......”
    “我们现在去吃冰粉怎么样!甜的,你肯定喜欢,吃了对心情好。”
    “我没有心情不好!”
    ......
    思及此,季暮雨忍不住长叹一气,无奈笑道:“季暮雨,你这以前脾气是有多差!”
    感怀之下,只是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站在桥上往下一看,许多才子佳人成双结对地在河边放河灯,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只余一声清冽的喟叹:“沈晗,你到底在哪里?”
    ***
    沈轻尘穿着一袭玄色斗篷从清河桥边走到青河的尽头,一路往西,来往行人渐渐减少,繁密茂林逐渐变成荒凉的郊外,周遭蝉声微鸣,夜风裹挟着河面氤氲的水汽而来,寒冷入心。
    青河尽头是一残垣废墟堆积而成的石块,洞口繁多,从中流出来的清泉汇集到青河,而洞口另一边的地界,则是超出蜀中的雪山了。
    水流石不动,清可见底的溪流淌着晶莹剔透的青石,发出叮咛脆响之声,奈何沈轻尘的脑海却一直回荡着了缺大师刚刚的那一番话。
    “有一事我还不明白,以当年血岭的惨况,虚冥印的实力不应只是如此,怎会我们二人联手只用了渡魂诀的第一式就暂时让它安静下来了。”
    听到此处,了缺大师的眸光冷冽几分,沉声道:“自然是因为师兄的魂灵也在里面镇压住它,否则这周遭的恶魂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盘中餐。”
    沈轻尘一顿,眸光暗淡了几分,沉声道:“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去青河。”
    “等等!把乾坤袋留下,带着它,鬼王不会现身。”
    既是如此,沈轻尘也未多想,干脆就把虚冥印留下了,但总感觉了缺大师心事重重的,虽然以前就是一脸别人欠他八百两金子的感觉,可是......
    思虑之下,沈轻尘并未细想,便匆匆而去了。
    “这里真的是鬼界的入口?”她问着,一直觉得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石楠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我记得是,柳韵的生魂就是到青河的时候被白鹿城那群家伙抓回去的,对吧!花姐姐!”
    沈轻尘稍显无奈,扯了扯嘴角,又开始了!
    花旗冷哼了一声:“是啊~你也不想想你当花精的时候是怎么被抓到的,困灵锁还是美男计啊~”
    字字珠玑,尾音上扬,这声音不大,但气势十足,随即便是你说一句我顶十句来回,就连睡懒觉的陈悦也被参与其中。
    沈轻尘长舒一气,稍显无奈,幸亏早已习惯了,反正有意削减木青华的灵流对他们的温养,免得他们借着虚冥印解封的力量幻化出肉身,说不定真会干起架来。
    一边思索着,沈轻尘研究者洞口上的水路,条条符文似有其规律,若是能移动石块的话。
    凭借着冥冥中的记忆,她堆砌移动着上面层次不齐的青石块,一块接一块注入灵力,不料在快完成之时,耳畔传来一句嘶哑的嗓音。
    “上次是老子,这次是小子,下次可别是孙子来咯~”语气颇有调侃的意味,听上去虽然有些老态,但也知中气十足。
    沈轻尘一怔,石楠他们也顿时安静下来,应该是被吓到的。
    “谁!?”
    等她起身一看,周遭的荒郊密林渐渐化成颗粒尘埃消散,随之而来的便是夜空繁星满天,所及之处,皆是一望无垠的星空,仔细一看,不远处的繁星中,似有最亮的一颗星烨烨生辉,令众星望尘莫及。
    沈轻尘四处张望着,似乎沉浸在眼前这番美景之中。
    “这里这里!本座在这里!”见沈轻尘抬头四处张望,简直无视了他,他有些急了,用小脚蹦跶着。
    沈轻尘的余光瞥到了幻影,随即低头一看,吓得她一愣,忍不住退后几步。
    这......这是什么鬼怪......
    原来刚刚一直在她脚边蹦跶的,是一个身长长两尺的小老头,一身打满补丁的乞丐服,全身皮肉松弛,白胡须拖地,亮堂的脑袋与繁星交相辉映,手持的骷髅拐杖比两个他还要高,不过拐杖边还挂着个骷髅酒葫芦,可见是个爱喝酒的。
    “你......你是......”沈轻尘上下打量着他,只知道他肯定不是人。
    他娇嗔地冷哼一声,瘪了瘪嘴,似乎有些委屈竟有人不认得他,随即响指一打,幻化出一张公堂案桌,一屁股蹦跶上去,捋着胡子,一本正经道:“本座自然是掌管鬼界的鬼界之主,鬼王!”
    说罢,又饮了口酒,哈哈大笑,震得周遭星颤,舌头都弯了个弧度要笑出来了。
    倏地,胡子一紧,害得他挤眉弄眼地诶唷一声,睁开眼对上已幻化肉身的石楠,才知她走过来扯着自己的胡子,端详道:
    “这就是鬼王!我还以为会长得像钟馗那样子的,或者三头六臂,凶神恶煞,可现在一看怎么跟个小老头一样!”
    瞬间,一股血气涌上头颅,鬼王气得张牙舞爪地往后躲:“大胆!本座乃堂堂鬼王,你这恶灵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的......”
    这破口大骂害得他像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竟还多了几分喜感。
    沈轻尘稍显无奈,扶着额头一挥手将石楠收回,不知是不是进到鬼界的原因,石楠的灵力也很明显相较更甚,还幻化出肉身。
    鬼王哼哧一声,气鼓鼓地鼓成个包子似的,耳面通红,随即双手覆在胸前,好好打量审视一番沈轻尘,捻着胡子道:“没想到呀~许怀天那小子的女儿都长那么大了!”
    沈轻尘自然也不甘拜下风,打量着长叹道:“我也没想到堂堂鬼王竟然是个......小老头......”
    “哼!本座可是自盘古开天辟地就被封为鬼王!哪里只是个小老头那么简单!”鬼王干脆盘坐在案桌上,玩着手里的酒葫芦。
    “你早知道我要来?”
    鬼王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一切自有其命数,我也只不过是作为局外人在看戏罢了。”
    看戏!?
    沈轻尘眉间微蹙,急问道:“此事已有千年之久,若是你们出手加以管制白鹿城,何至落到如今地步!”
    “千年!?”鬼王有些醉了,微醺着脸叹道,“孩子!你知道千年是多久吗?正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千年时光不过也就千日,这天上的神官老儿可是很忙的!至于我......”
    他又喝了口酒,撑着脑袋嗫嚅着:“这每一个魂灵到鬼界这来转世,都会记在我的功绩上,虽然执魂会比生魂打了点折扣,但也总好过没有嘛!偏偏这姓秦的那帮家伙不知夺了多少执魂而去,我这功绩哟!可是少了不少!但也没办法,这是发生在你们人间的事,若是我出手,那可是有违天规,我要被罚更多功绩的!”
    沈轻尘顿时语塞,一时间不知是该被气笑还是气哭了,敢情这些神仙都当人间是个戏台,看戏还不给钱,自己出事自己解决。
    芸芸众生,不过尘埃。
    沈轻尘当下翻了个白眼,嘀咕着:“真不明白那秃驴非让我来这一趟来干嘛!”随即转身就要走,却被鬼王连连喊住,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我觉得你们的剑南春倒是不错,要不帮我带点儿,可别浪费你能两界来回的身份。”
    沈轻尘直接不理就走。
    “诶!别!别!对了!你肯定还不知道那两段木棉翡翠玉是怎么一回事吧!”
    “木棉翡翠玉!?”
    那不是木青华给她的吗?而且他是怎么知道的,如今沈轻尘披散着头发,并未以其束发,只是揣在怀里。
    “对!”鬼王一脸欠打的样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手舞足蹈道,“要我说,你娘也是不得了,直接生挖自己灵核将其注入翡翠玉这事我可干不了。”
    沈轻尘一怔,眸光尽碎:“什么!?”耳边泛起一阵微鸣。
    鬼王整理了一下衣裳,感慨道:“要不然你以为这十八年来相安无事是怎么一回事,若不是你娘给你设下的这个屏障,就凭你和虚冥印同生共死的关系,早就不受控制了!”
    “同生......共死......”
    “对呀~像这种至阴至邪的法器都必须要有与它同生共死的契主,你爹死后就你还是个娃娃最好控制,你娘也是用心良苦啊......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恶魂本来就是强加之事,我觉得你这女娃娃还挺有趣的,你要是留在鬼界,这虚冥印也拿你没辙,我保你在鬼界吃香的喝辣的如何,而且我们的鬼市并不输你们的夜市......”
    沈轻尘的眼眶微红,眼尾泛起一抹绯红,睫毛沾湿,簌簌而动之下掩映着的是不可言说的情绪。
    “我先走了。”沈轻尘只丢下这一句话就匆匆而逃了。
    身后回荡着鬼王的声声呼喊:“我这提议挺好的,你就考虑一下呗!诶!别忘了还有剑南春......”
    沈轻尘不知是怀着何种心境回到山岭间的,心里已是乱作一团乱麻,走在林间还多次差点撞到树上。
    倏地,不远处传来曲艺悠扬的一阵笛声,丝丝入耳,如鸣佩环,如当时南庭山一般,这是......
    回过神来,她竟是下意识地转身往回跑。
    “轻尘!”石楠在脑海唤住了她,沉声问道,“你在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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