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者（一）

    冲天烈焰净化罪恶灵魂, 广场上的祈祷声几乎要连成一片。
    小木屋内，莱昂内尔一脸迷茫，透过门板上的缝隙看着门外的大火。
    “你应该感到庆幸，”阿尔瓦双手抄在一起，蹲在他面前, “在最后的时刻, 事情还会有转机。你的运气真是好到没话说啦！”
    莱昂内尔不解地看着阿尔瓦，还有站在他身边的提摩西。曾经想要置他于死地，曾经对他恨之入骨的男人。他们之间的争斗与仇恨不是一天两天, 而是常年累月, 日久年深。
    他们之间的怨恨, 早在十三之前就已经结下。提摩西奉命去刺杀布洛姆菲尔德主教, 是莱昂内尔将提摩西和他的同伙打败, 他亲手活捉了提摩西, 将他投入炼狱般的恶、魔、岛监狱。提摩西在那里受了很多苦，被解救出来时, 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因为提摩西的精神陷入疯狂, 导致他错手杀了自己的老师。
    但提摩西的磨难，并未到此结束。
    他的姐姐雪莉为了救他出来，嫁给了白鹿公爵拉瑟福德。拉瑟福德这家伙, 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雪莉因为不能忍受丈夫的虐待, 和自己的情人私奔造反。他们的军队根本不是驰骋白鹿平原多年的铁骑相对抗。
    雪莉的情夫被处死, 而雪莉即将面临可怕公开处刑之前, 提摩西摸到牢房当中，为维护家族声誉而刺杀了他的姐姐。
    而后，更不要说是军情处与莱昂内尔个人之间的摩擦。
    提摩西在军情处做刺客时，奉命毒杀金狮家族。这算是公报私仇，可却被莱昂内尔给利用了起来。
    而后，提摩西帮助温莎逃走，也只是因为和莱昂内尔不对付而已。他俩之间的仇恨，随着时间而加深，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们的支持的人也不同，提摩西支持绿地人，支持罗兰德女王陛下。他声称自己效忠国家，要为了国家的改变而奋斗。而莱昂内尔则支持伊莎贝拉摄政女王，认为自己也是为了国家，为了平稳安定，不再爆发战争而战斗。
    两人之间无数次的较量、对弈、阴谋阳谋、互相倾轧、互相争斗……就在去年，莱昂内尔还让情报部取代了军情处，囚禁了乔纳森，将提摩西和乔纳森都变成了通缉犯。
    莱昂内尔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提摩西会站在这里，站在把他救出来的现场。
    “感谢大人吧，小狮子。”阿尔瓦面带轻蔑地微笑，“若不是大人，在罗兰德女王陛下那里，为你求了好几天情。他成功地让女王认为，你对斯刚第王国还有用。否则，你不会交上今天这样的好运。”
    莱昂内尔出神地望着门外，冲天大火染红天际，比正午的太阳更加炽热，更加光芒耀眼。呢喃般的祈祷声，如同梦呓。牧师们正在为那名烧死的可怜人祈福，愿圣光照耀他清白的躯体，去向没有苦难的圣光天堂。
    可那个人，不是莱昂内尔。
    “烧死的那个，也是一名被判处火刑的死囚。”阿尔瓦似乎是看出来莱昂内尔的疑虑，没有等莱昂内尔开口就给了他答案，“这是罗兰德女王陛下的命令，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之人。”
    莱昂内尔愣愣地说：“你们该不会是把兰德尔·安德森烧了吧？”
    “安德森家族，包括兰德尔·安德森，都已经在西港被攻占之后，投诚女王陛下。”提摩西终于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平稳的语调，一点都听不出来讥讽，“不是每位圣骑士，都如你这般固执，小狮子。”
    “那么，”莱昂内尔冷静地说，“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1“既然，你认为要效忠于国家。那么，现在你可以开始效忠斯刚第王国了。”阿尔瓦蹲在他面前，和他视线平行，“现在，罗兰德女王陛下即是国家，你……要选择效忠于斯刚第王国吗？”
    冲天烈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隔着门板传入莱昂内尔耳内。阿尔瓦的绿色双眸，闪耀着好似地狱深渊内喷发而出的绿色烈焰。提摩西冰冷的眼神，则宛如北地冰原上结了霜的石头。
    他们在等待回答，而问题的答案将是唯一且不容任何质疑的。莱昂内尔毫不怀疑，如果他表示出一点儿反对或者不够真诚的态度，他还会被绑上火刑架，再烧一次。
    “现在，国家需要你。”阿尔瓦撇了一下嘴，“如你所见，国家还没有统一，国家还需要你的力量，去维护斯刚第王国的统一。”
    莱昂内尔默不作声地凝视阿尔瓦，似乎想要看透他真实的目的。
    “如果你所说的——效忠于国家，即使是它将一个分裂的、不完整的王国。那么，你可以拒绝。”阿尔瓦说，“就在斯刚第王国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把你的脖子缩回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跑去接受‘命运’，像一名懦夫一样逃避。”
    提摩西歪斜脑袋，冷冷地看着莱昂内尔，好似在看匍匐在肮脏泥土当中的蛆虫。
    “我发誓，效忠于——斯刚第王国。”莱昂内尔略微思衬片刻，补充了他的话，“如果，绿地人……我是说，女王，能够证明她的血统，我愿意效忠她。”
    “你知道《血统与荣耀》吗？”阿尔瓦骄矜地扬起下巴，“哦，看来你知道。牛顿大法师的作品，我们已经刊印好。这是他的心血之作。想要一本吗？”
    莱昂内尔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牛顿大法师全面解答你的疑惑，”此时阿尔瓦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可以算得上是得意满满了，“他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证明了罗兰德女王陛下的血统合法性。她是上古英王罗兰德的后裔，自然有资格继承罗兰德国王之位。”
    莱昂内尔垂下眼睑的同时，也垂下了他头颅。“我知道了。”他说，“我发誓效忠于斯刚第王国，承认国王既国家。”
    小木屋外，冲天的火光焚烧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火焰熄灭，第二天黎明时分，掘墓人在灰烬之中，发现了一名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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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莎现在住在凯拉尔城一处僻静的街道，提里安法师协会买下了半条街。这附近的房子都没有住人，除了他的隔壁。在隔壁房子的阁楼里面，现在躺着昨天被烧死的男人。
    大火整整焚烧了一天，第二天黎明时分，等待余烬变冷之后，掘墓人才从灰烬当中挖掘那名死刑犯的遗骨。可是，他们在灰烬里没有扒拉出骨头的残渣碎片，而是从里面捞出一名活人出来。
    虽说他伤得很重，埋在灰烬里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可是他还活着。
    他就是那名本应该处死的前金狮子爵——莱昂内尔。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凯拉尔城的大街小巷，听闻这个消息的人无不为之感到惊诧莫名。原本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家伙，如何会得以复生呢？
    掘墓人绘声绘色的讲述，更是为这件事情蒙上一层传奇色彩。
    “早上去的时候，乌云把天空塞得满满当当的。”在凯拉尔城的平民区，铁驴子酒吧里，当事的掘墓人如此说道，“我向圣光祈祷，希望今天不要是个阴天，或者下雨什么的。这样天气不会太糟糕的情况下，我的工作也会顺利一些。”
    他吞下一大口啤酒，接着说：“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在阴天或者雨天来挖坑的！说到哪儿了来着？对了，我向圣光祈祷，然后，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总归不会是从那个叛国贼从灰烬里面爬出来了吧？”三呎老头调笑道。他的话引起来酒客们的哄堂大笑，也让掘墓人面色涨得通红！
    “不可能爬出来的！他是我挖出来的！”掘墓人愤怒地拍打桌子，“我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能侮辱我的工作。我可是很努力地在工作，才能赚钱养家糊口。和你这个吃救济的老东西完全不一样！有手有脚不去工作的家伙，都是混蛋！以后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给你掘墓！”
    “好了，好了。别生气。”酒吧女侍应端着啤酒路过，“大伙儿都听着呢，你们可不能在这里打架，哦，我是说吵架。”
    “没，没有吵架！”掘墓人晃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接着说，“你们这些异教徒，早晚都会被烧死的！但是如果信仰圣光，你猜怎么着？圣光会给予你重生的机会！没错，就是这样，我说到哪儿了来着？”
    “你说你向圣光祈祷。”坐在角落里的旅法师抬起头，一双淡紫色的双眸从兜帽的阴影当中露出来。天气已经有些热，可他依旧裹得严严实实，围巾遮住下巴，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哦，对，我向圣光祈祷。”掘墓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三呎老头，“你们猜怎么着？奇迹竟然出现啦！神圣的光啊，天呐，那个景象太神圣了。晨曦刺破云层，正好就落在那一堆灰烬上面！没错，就是我要挖的那一堆！”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话，只有旅法师低下头，拉开围巾，细细地啜饮杯中啤酒。
    “那个光，天呐，太神圣了。”掘墓人挠了挠头，绞尽脑汁地想形容词，“就像是，是那个……对了！教堂里面，光透过玻璃那样！你们见过吧？就是那个样子的！我当时很高兴，因为今天肯定会是晴天啦！”
    “然后，我挖呀，挖呀，挖呀……”他陶醉地挥舞手臂，好像正在干活一样，“挖了一呎深，你们猜怎么着？我发现了——活人！对，就是昨天那个家伙！他竟然在灰烬当中，获得重生啦！”
    在场的人一片惊叹之声，只有旅法师默不吭声地继续喝他的酒。
    “这真是神迹啊！圣光的奇迹！”掘墓人满脸通红，高声喊道，“你们很多人都看见了他最后的忏悔和祈祷吧？”
    在场不少人表示附和，表示那是他们许多年以来，看过的最感人、也是最惊人的表演。不少人还说他们和其他人一起，在广场上面，向圣光进行了祈祷呢！
    “是的，他以前是犯了罪，因此才得到惩罚。”掘墓人说，“他的悔恨足够多，忏悔足够虔诚，所以圣光原谅了他。并且，给了他改正的机会，教会说——这就是神迹啊！”
    “是呀，是呀，我也是听牧师们这样说的。”一名年轻男子附和道，“他说，只要我们信仰圣光，我们将来也会获得圣光的恩泽。只要我们诚心悔过，圣光就会仁慈地宽恕我们。我们会得到心灵和身体的救赎，甚至是再来一次的机会。”
    一阵冷笑从旅法师坐的位置传出，那声音听上去不甚友好，甚至令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惊恐地扭过头去看那个位置，却发现旅法师的身影一闪，竟然凭空消失在空气当中。
    掘墓人更是吓得不轻，这声音让他想起来那些灵异事件。比如说从烟囱里面传来的呜咽，幽灵铁匠半夜锤击墙壁，没有头的女人咯吱咯吱挠门板……总归不会让人想起来什么好事。
    旅法师的消失没有在酒吧里造成太多的骚动，他离开之后，女侍应生收了他在桌子上留下的酒钱。其他人则是低声咒骂，这名不识好歹的家伙败了他们的兴。
    “这个异教徒，”掘墓人说，“早晚应该把他烧死。”
    这些人恰恰不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旅法师知道。旅法师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解下围巾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漂亮而又哀伤的脸。
    “长庚星荣光，你回来得可真晚。”阿尔瓦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朝着他点头，“你看上去不太高兴，什么人那么大胆子，胆敢惹我们可爱的荣光生气？”
    “你们昨天运过来的人，是谁？”随手将斗篷一扔，温莎跌坐进阿尔瓦对面的沙发，双脚无礼地放在桌子上，“圣光明教的谎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为了把他捞出来，郎巴星乔舒亚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不是我想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直接说啦！”阿尔瓦面前的空间发生了细微的扭曲，白光一闪，他已经坐到温莎身边，“我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现在，你有一个机会。”
    “什么？”温莎不解地看着阿尔瓦那张挂满神秘莫测表情的脸，“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去做的。”
    “治疗他，控制他，”阿尔瓦打了个响指，一本厚厚的木质装帧书籍凭空出现，落在他的手里，“我给你说过，关于莱昂内尔中了心智魔法的事情吧？他的精神和意志都十分坚强，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所以，那种暗示性魔法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副作用。”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莱昂内尔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发疯。”温莎抿紧嘴唇，看向角落的阴影之处，“崔德威大人在吗？为什么要躲在阴影里面呢？”
    “这都被你发现啦！”阿尔瓦笑嘻嘻扭过头，看提摩西阴沉着脸，从阴影之中步出，“大人，以后最好不要在荣光面前遁入暗影。他有可以克制暗影之力的圣光之力，你们的任何隐藏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效果。”
    提摩西沉默地点头，坐在阿尔瓦旁边的扶手上。
    “我听说是崔德威先生，向罗兰德女王陛下请求……”按捺住内心的怒火，温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温和，“我还以为你们之间不怎么和睦，你应该和他有仇才是。”
    “是的，我们是有私仇。”提摩西爽快地承认，让温莎觉得自己提出的话题，未免太过于不合适，“如果女王陛下允许，我会在何时的时间找小狮子决斗，以此来了结我们之间多年的仇怨。”他顿了顿，补充道，“生死决斗，不是血腥复仇。”
    “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崔德威先生还要去救他，”白色的火焰在温莎眼中翻涌，他愤怒地凝视提摩西，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沙发，几乎要把坐垫给抓出一个洞来，“这样的，这样的人渣，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去救他！”
    “可斯刚第王国，需要这个人渣。”提摩西冷冷地回答，声音和表情都不带任何感情般冰冷且刚硬，“我们之间的私仇，算不得什么。现在斯刚第王国还想要统一，就缺少不了莱昂内尔·冯·皮尔逊。”
    “你们办不到吗？”温莎说，“你们不是如同闪电一般侵吞了整个南境，占领了白鹭宫，杀死了伊莎贝拉摄政女王，囚禁了戴克莉希女公爵，甚至让圣光明教也倒戈于你们了吗？”
    “不，不，我得说，我们一直都没有和圣光明教做对啊。”阿尔瓦捧住温莎的脑袋，把他正过来面对自己，“大人加入我们之前，确实和圣光明教不是一条线，可是他也没有反对过圣光明教啊！而且，如果没有圣光明教的支持，那么罗兰德女王陛下不可能登基。”
    “什么？”脖子被固定住的温莎抓住阿尔瓦的手，把它从自己脑袋上扯下来，“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神秘的微笑再度浮现在阿尔瓦脸上，“当初支持罗兰德女王陛下的，就是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呀！罗兰德女王陛下从小就在圣光明教的庇护下长大，陪伴她长大的是圣骑士，保护她安全的，也是圣骑士。你认为呢？嗯？”
    温莎紧锁眉头，十指扭搅在一起。这个消息得冲击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让他一时间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提摩西说，“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去哪儿？”温莎大概猜到了，阿尔瓦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他不想让阿尔瓦察觉自己在打听他们的动向，好像一命探子似的。
    “我们要去迷失大陆。”让温莎感到意外的是，阿尔瓦竟然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好啦，别这样看着我，眼珠子要瞪出来啦！我说过，但你成为穹顶六星，成为全视者当中的一员，我就不会再对你保守任何秘密。”
    “最后……一块大陆吗？”温莎若有所思地说，“是的，是时候应该去那里了。你们拦截了亚特兰蒂斯，第二次击沉了它。你们把格兰蒂亚也毁了，让它从天空当中坠落。你们去了北冰原，击败了一直威胁北地的巫妖之王。现在，六块大陆里面，只有之后的迷失大陆，还未曾找到……”
    “是的，这是一个机会。”阿尔瓦严肃地凝视温莎，把一枚徽章交到他的手中，“迷失大陆在位面之间飘荡，要二十年才能出现一次。我们要把它钉住，让这块大陆不再迷失。被炸成六块的盖亚大陆，这是最后一块。我们会找回迷失大陆的，为了让国家和大陆都活得完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温莎打开手心，发现那枚徽章竟然是金狮家族的徽章。他不解地盯着阿尔瓦看，严重蕴含了一丝愤怒。
    “大人，我们有一点话要单独说。”阿尔瓦扭过头，对提摩西说道，“能让我俩单独待一会儿吗？”
    提摩西点点头，化作一道阴影从窗户缝隙当中挤了出去。
    “艾德里安，这是你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阿尔瓦认真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真诚，“你既然那么憎恶金狮子爵，我给你一个亲手毁了他的机会。”
    “什么？”温莎不解地问，“他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阿尔瓦神秘地冲他眨眨眼，“可是，你还有机会。现在，他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办法来反抗你。你可以选择如何摧毁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你看看这本书。”
    温莎翻开阿尔瓦递给他的书，里面画满了各种法阵，写满了各种咒语。“我不明白，”他说，“这是让我干什么呢？”
    “你可以摧毁他的身体和精神。”阿尔瓦说，“就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来虐待和治疗他。你要他活，他就能活。你要他死，他就得死。不用担心女王那边的问题——毕竟他伤得很重，治不好的可能性很大——你只要问一问你的内心，你是怎么想的？”
    “我……”温莎眼睫低垂，盯着自己在沙发上抠出来的那个洞，“我还没有想好，让他怎么死。明明他就应该在火刑柱上烧死，可是你们竟然把他给救了下来。一切事情本来早就应该结束，现在如此节外生枝，不是我原本的意愿。”
    “那也不是我的意愿，未来有多种可能，有时候也会不可控。”阿尔瓦无奈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谁让大人想要他活下来呢？而且他也成功地劝说金狮子爵归顺罗兰德女王陛下啦！我算是败给他啦，我还能怎么样？谁让我那么爱他！他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呗！”
    温莎没忍住笑出声来，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么，郎巴星乔舒亚，还有什么吩咐吗？在你要离开之前？”他说，“还希望我能够做一点什么？你明明可以策反他，却还要绕这样大一个弯子。如果早一些去劝说，说不定……”
    “没有如果，过去不可改变。”阿尔瓦面带微笑地捉住温莎的手，“我只希望，你可以忠于你自己的内心。关于肉体和精神的折磨这部分，你可以参考这本书。但是关于你内心的参考书，我建议……”
    阿尔瓦歪着脑袋，捉住温莎的手指，轻轻摩挲他手指上的戒指。“在实施动作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想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你还要戴着他的戒指？”阿尔瓦说，“如果你真的有那样憎恨他的话。”
    温莎与阿尔瓦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长久地对视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心灵较量。
    最终，温莎败下阵来，垂下眼睫轻声说：“大概，只是习惯。这枚戒指跟在我身边，已经快要九年。如果突然不戴着它，总归感觉少了一些什么。一个无伤大雅的习惯，也值得你这样来指责我吗？”
    “习惯是一样很可怕的事情，”阿尔瓦嘴角含笑，拍了拍温莎的肩膀，“很多人都因为无法改变自己的习惯，而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如果你认为少了这样习惯，而让你不再完整的话，你尽可以保留着它。好了，我得走了，祝我好运吧！”
    “我不会祝你好运的，这话听起来很可怕。”温莎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双手抄在一起，“希望你们可以一切顺利，虽说我在未来之灵展示的未来当中，看见结果不太好。”
    “噢！别告诉我！我是不会听的！”阿尔瓦捂住耳朵大喊大叫，“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次去的结果会如何！但是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会临阵脱逃或者畏缩不前，这不是我的初衷。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放弃初衷的！你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温莎无奈地歪头微笑，阿尔瓦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年男子，竟然还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好，我不告诉你。”温莎说，“希望你不要让崔德威先生等太急。”
    “那么，你一定要去隔壁。他在阁楼里面。”阿尔瓦放下双手，调皮地眨了眨眼，指向隔壁屋子的墙壁说，“不管你要如何处罚他，我都不会过问。关键是——遵从你自己的意愿，你想要他怎么样，他就怎样。不管你做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温莎柔和的眉眼，在五月的阳光下，美丽得令人动容。“谢谢你，阿尔瓦。”他用亲昵的称呼和声音对阿尔瓦说，“我会去的，向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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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常年见到各种病患的大德鲁伊，也未曾见过伤得如此严重，竟然还活着的男人。几名大德鲁伊们商量之后，决定让巨兽大德鲁伊伊库勒留下来照看——毕竟他是他们当中医疗技术和魔法最为高超的家伙。
    当然，在伊库勒来看，这些家伙就是不想接下这个无聊透顶的活计。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伊库勒为伤者检查身体情况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简直难以想象，这名伤患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经历了多少侮辱和折磨。他的身体简直就比医学书上面画的“受伤的人”还要伤痕累累。
    从头到脚，伊库勒在他身上就找不到一块好肉。他的骨头，无论大小，几乎每一块都断裂了。不仅是肋骨、手臂和腿……就连一些小的骨头，都没有放过。木头楔子弄断了他的脚趾骨头，而手指的骨头是被生生夹断的！
    即使是治疗过很多伤痕的伊库勒，面对如此伤痕遍布的躯体，一时间也犯了难。受到这样严重伤害的身体，任何药物都难以奏效，看来只能用德鲁伊的魔法来解决问题。而魔法是需要看护的，否则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
    看护他的人，必须要拥有强大的法力，还要拥有足够的魔法知识，以便应付出现的突发情况。另外，大量的耐心与无微不至的细心也十分重要。必须要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他的身边，还必须能够及时通知自己。
    当然，巨兽大德鲁伊伊库勒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亲自看护，可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在凯拉尔城的传教工作暂时被停止，他还要去面见罗兰德女王陛下，让自然教派被封锁的活动场所得以恢复。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最适合的人选凭空出现，掉落在他的面前。
    身着垂坠长袍的法师推门进来，他开门时，一股清新的气息如同从高山上吹下来，让伊库勒瞬间有了精神。
    “长庚星！”伊库勒微笑着对他点头，“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提里安法师协会会派一名魔法学徒来协助我，正想着怎么推脱呢！没想到是你呀！”
    “什么？”温莎不由得皱紧眉头，果然这个阿尔瓦又在给自己挖坑，等阿尔瓦回来了，他一定会和阿尔瓦大吵一架，然后阿尔瓦再给他什么任务，任由阿尔瓦如何花言巧语，他也会选择撂挑子不干，“提里安法师协会这样说过？”
    “是啊，所以你来了，我们应该回去啦！”站在大德鲁伊旁边的半虎人男孩说，“伊库勒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在这里看着他一眼，如果他要死了，或者是死掉了，可以来通知我们。别的就不用管啦！”
    温莎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半虎人立即拉起大德鲁伊的袖子往外拽。一眨眼时间，他们就飞奔而去，只有两人的谈话声，从走廊的楼梯上传来。
    “小不点，我，我还没给长庚星说注意事项呢！”这是大德鲁伊的声音。
    “我很不容易来凯拉尔一趟，伊库勒你答应过要陪我到处逛逛的呀！”这是那名半虎人的声音，“再说了，我在这里，你还要陪着别的男人，我不高兴了！”
    “可是，小不点……我……”
    “没有可是，快点走！我们先去哪儿比较好呢？”
    “……”温莎心情复杂地关上门，回头看陷入昏迷的莱昂内尔。
    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安静地闭着眼睛，显得从容而又平和。这不奇怪，砸受刑的七天里面，莱昂内尔肯定没有办法安然入睡。阁楼很小，放下一张床，一个床头茶几和一个装满药物的小柜子之后，几乎没什么空间。
    从床头到柜子不过两步半距离，和从床头到门的距离一样。
    整个阁楼，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通气窗。窗户进很久没有擦拭过，油污和水渍让它看上去肮脏不堪。光线透过满是油污和水渍的窗户，照在莱昂内尔平静的睡脸之上。
    朦胧而又不真实。
    温莎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莱昂内尔或许就已经不在那里。
    不，没用，他还是在那里。在温莎的眼皮子地下。他面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的身体被蹦跶包扎得好像木乃伊，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温莎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果然，从炙热的温度看来，莱昂内尔在发高烧。
    他运气不错，这么多伤口都没有要他的命。如果在这里因为伤口感染而死掉，那么也算不上是医生们的过错——他们不应该为这个男人而承受名誉和金钱的损失。
    温莎翩然起身，快步走出阁楼，顺带还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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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智——知识的魔法。
    夹在《灵与神》的书签里，阿尔瓦以苍劲流畅的字体写着这样一句话。
    自从阿尔瓦离开，已经有一个星期。温莎每天都在研读这本书籍，厚厚一本里面，内容之丰富详实，大大超出了温莎的预料。可能他花费五年八年时间，都未必能够把这本书上面的心智魔法全部学会。
    引起他注意的是在阿尔瓦放书签的那几页，关于“心灵暗示术”的那几页。根据书中记载的施法方法，温莎在过去之灵给他的展示当中，也见过莱昂内尔接受这个魔法的施法全过程。
    过去之灵给温莎展示了莱昂内尔在二十岁左右时，因为“行为不受控”而被绑在祭坛上面接受了七天的“心灵暗示术”施法。这几天里，温莎确实在莱昂内尔的身上检测出来“心灵暗示术”的魔法能量残留。
    这种残留已经十分微弱，可能和现在莱昂内尔虚弱的身体、脆弱的精神状态有关。“心灵控制术”这个魔法有一样十分有趣的特性，在受到魔法影响对象越发强大时，魔法能够发挥的效用也就越大强大。
    不得不说，温莎成功地被勾起了兴趣。要找到受影响的人可不容易，他现在手头上就有一个活体研究对象。能够成功破解如此强大的魔法机会摆在面前，任何法师都不会放弃这个有趣的挑战。
    温莎当然也不例外，他这几天都在仔细研读书籍。不管德鲁伊们要做什么，甚至那名半虎人男孩还来催促过他几次，他都推说实在是太忙。
    巨兽大德鲁伊的脾气也好到出乎温莎意料之外，他亲自来找到温莎，和颜悦色地说：“若是长庚星实在太忙，可以让提里安法师协会派别人来协助。我希望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可以让其他人来替。小不点已经抱怨过很多次，他最近这几天，都在通宵守护皮尔逊先生，已经再也熬不住啦！”
    “就凭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整天守着他啊。”温莎没好气地回答，“难道我就不用休息和睡觉吗？”
    “除了我，还有两班医生。”巨兽大德鲁伊说，“这几天，除了我，还有五名德鲁伊一起，为皮尔逊先生施法。我们已经把最重要的部分做完。所以，如果长庚星只是要看书，完全可以在那边看，让小不点和其他休息一会儿。我会安排好人员，等他们休息好之后，就开始轮流照看。”
    “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所事事。”温莎扬了扬手中的书籍，“伤患不仅是身体上受到了伤害，他的精神也一样。他受到了‘心灵暗示术’的影响，我正在想办法，如何破解这个法术呢！”
    “那么，有八个小时的时间，去看护皮尔逊先生片刻吗？”伊库勒温和地微笑，“他现在非常虚弱，身边无法离开人。等其他人员休息好之后，我们就来处理后续。只是坐在床边，不会影响您研究魔法的。”
    大德鲁伊说得句句在理，言辞恳切。温莎如果再推脱，就显得提里安法师协会目中无人，出尔反尔了。他只得点头，抄起书搂在怀中。“那就去吧。”他说，“请带路。”
    温莎第二次踏入这件阁楼，心情与步伐都比第一次要沉重许多。特别是他推开门，看见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感觉心情复杂，五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