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二）

    比起来围攻绿洲城, 让莱昂内尔更加担心的，是圣骑士们之间可能出现的内斗。他们必须要尽快拿下绿洲城，以免这群好大喜功的家伙因此而发生内讧。
    今天是围城的第四天，原本需要六七天才能够赶到的援军已经全部聚集在绿洲城附近。三万余名圣骑士参加了这次围城，他们将这座人口不足三千人的小城市, 包围得水泄不通。并未如同莱昂内尔之前所设想的那样, 在流沙幻境附近留下一个缺口。
    三大骑士团的团长，为了哪只部队才是斯刚第王国的主力军，而争吵不休。每位长官都想要争夺军团长的位置, 若是能够获得女王陛下的任命。获得的, 不仅是一个荣誉头衔。还有紧跟而来来的金钱与爵位。
    绿洲城是一块肥肉, 任谁都想要去咬上一口, 不让对方独吞。
    现在, 德里文牧师正在为了这件事情, 被罗兰德女王陛下叫去参与调解。
    正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莱昂内尔则在应对普鲁士人的骚扰式进攻。原本决定七日围城的计划, 已经化为海上的泡沫。绿洲城守军只有六七百人, 并没有大举突围的能力。若是罗兰德女王陛下下令强攻，他们连俩天都撑不住。
    现在女王陛下的精力，完全用在了应付吵闹不休的骑士团团长身上。战锤牧师们的劝诫, 未必也能够起到作用。比起来那些虔诚的教徒，这些人都是饿狗。
    他们需要的肉, 肉, 肉。绿洲城这块肥肉, 却有些扎嘴。任谁都不愿意在没有利益保障的情况下，冲上去为他人做嫁衣。而且，普鲁士人的弓箭很厉害，特别是安放在城墙上的守城□□。它们比斯刚第王国的□□射程还要远上五码，而且都是两余百磅的重弩。
    任谁都不愿意去尝一尝这□□的滋味。围城已经进行了四周，因为斯刚第圣骑士军团长之间的不和，莱昂内尔据守甜水桥，切断水源的计划也未奏效。但是绿洲城内的食物和希望也一天比一天少。
    当然，罗兰德女王陛下放弃甜水桥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绿洲城守军频繁突袭甜水桥。而且就算他们不进攻，甜水桥守军都在绿洲城墙上□□的射击范围之内。
    于是，已经没有部队愿意去守住那座赔本的桥梁。罗兰德女王陛下也不愿意看见无所谓的伤亡，他们甚至放弃了拆桥的计划。
    莱昂内尔原本的计划，宣告全面泡汤，甚至还得到了他本不应该承受的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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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如果红玫瑰般，绽放在雪白的手帕上。殷红的色彩，沾染白色丝绸，令看见它的人，无不感觉触目惊心。
    莱昂内尔手足无措地站在罗兰德女王陛下面前，低垂着眼睑与头颅。
    三十分钟之前，齐格飞找到刚刚击退绿洲城又一次骚扰进攻的莱昂内尔。告诉他——罗兰德女王陛下，指名要见他。
    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莱昂内尔来到了罗兰德女王陛下面前。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看见的他平时难以见到的女王陛下。
    “如果你所见，我也只是一名凡人罢了。”女王陛下脸上带着苦笑，完全没有了平常的威严与严肃。她难得表现出自己的真实外表——病弱的少女，“你认为我们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拿下这座破城？”
    “如果骑士团的团长们不互相推诿，应该是在三周前。”莱昂内尔直言不讳地说，“绿洲城的守军，并没有多少人。”
    “我听说你之前提出来过的七天计划，”罗兰德女王陛下又剧烈地咳嗽一番，更多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嘴唇，“现在……我再给你七天时间……我要看到斯刚第王国的旗帜，在绿洲城上空飘扬。”
    “让我做军团长，”莱昂内尔直接了当地提出要求，“哪怕是临时的也行。我需要对骑士团的内斗进行扼制，这样下去，我们什么人都战胜不了。”
    “你这是……咳……咳咳……”罗兰德女王陛下的脸憋得通红，恶劣炎热的沙漠气候，对她的病情一点都不友好。
    早在新维泽城的时候，莱昂内尔就注意到她的不寻常。她的肤色，苍白得不正常。但是考虑到女王陛下绿地人的血统，莱昂内尔只是往她皮肤比一般北地人白皙方面考虑。但是，她的咳嗽声，还有医生们凝重的表情，都证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女王陛下病得很重。
    对于陛下的病情，作为知情者的德里文牧师向来口风很紧。既然女王陛下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带病出征，莱昂内尔也就没有多问。
    现在，她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病容暴露在莱昂内尔面前。瞪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威胁。
    “你想要挟我吗？”她说，“你最好打消这种念头！”
    “我不是要挟，尊敬的女王陛下。”莱昂内尔平静地说，“如果我没有兵权，怎么让三大圣骑士团的团长都听我的呢？等绿洲城攻下之后，你可以收回这个权利。”
    “提摩西·崔德威向我提过关于恢复你爵位和名义的问题，”罗兰德女王陛下虚弱地喘息着。她紧皱眉头，捂住自己的胸口，“我想过给你机会，让你建立功勋。但是你竟然趁着我正需要的时候，要用进攻绿洲城来要挟我？！你也太傲慢无礼了！”
    “女王陛下，我不是在要挟。”莱昂内尔冷冷地看着她，“我是为了陛下的‘丈夫’——斯刚第亲王——而请求您。”
    “说得你好像和他很熟悉？”罗兰德女王陛下勉强撑起身体，挑高眉毛看向他，“你听起来就像知道他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一样。”
    “我为他效忠了二十四年。”莱昂内尔说，“今后也将继续效忠于他。”
    罗兰德女王陛下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她瞥了齐格飞一眼，看得齐格飞低下了头。沉默在此地盘桓，所有人都都各怀心思。
    齐格飞撩起眼皮，悄悄地朝莱昂内尔方向瞧了一眼。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罗兰德女王陛下的眼睛。“齐格飞，”女王陛下说，“你好像有话要说。”
    “不，我……”齐格飞略微有些尴尬，但她还是非常快地恢复了过来，“我认为皮尔逊骑士在这种问题上，不是有私心人。”
    “那好吧，我给你制约权，莱昂内尔·冯·皮尔逊。”罗兰德女王陛下说，“这个权利的时效只有七天，七天之后，它就失效了。而且，你不是作为‘军团长’去行使制约权，而是作为我的信使。”
    齐格飞感激地看着女王陛下，似乎有万语千言在她的眼中跳跃。
    “齐格飞！”罗兰德女王陛下终于转向了她的近卫军队长，“去告诉他们——皮尔逊骑士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去告诉他们，我委托他当我的信使。我病了，得了热病。让他来传达我的意思。”
    根据莱昂内尔多年的从军经验，罗兰德女王陛下确实病了，但她不是得的在军营里常见的热病。虽说得了热病的人也会咳嗽，但不会有这样大量的咳血症状。
    “对于女王陛下的宽宏大量和仁慈，属下不胜感激。”莱昂内尔低下头对着女王陛下行礼致敬，“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七天之内，必定达成陛下的愿望。”
    罗兰德女王陛下微微颔首，示意莱昂内尔可以离开。莱昂内尔恭敬地垂下头，后退几步，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却突然略显冒昧地回头。“如我直言，陛下。”他说，“您病得很严重，已经不适合在战场。请您考虑一下回到古德斯城，在变得更加严重之前。”
    “退下。”罗兰德女王陛下只是冷冷地说，“这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
    莱昂内尔低下头，转身快去离去之后。齐格飞蹲在她的身边，满脸都是忧郁与关切之情。
    “我的陛下。”齐格飞将罗兰德女王陛下的手，放在脸颊上来回磨蹭，“皮尔逊骑士，说得对。你已经病得太严重了，我们应该回到古德斯城，在你那里，你会康复的。”
    “不，齐格飞。”罗兰德女王陛下轻轻抚摸齐格飞光滑的脸颊，她脸上浮现出坚定而又决绝的笑容，“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已经好不了啦！不要抱有无谓的希望，但也别放弃希望。我们会抵抗住普鲁士混蛋，我不会割让斯刚第王国任何一吋领土。”
    “我的陛下，可你的身体，已经……”齐格飞的声音哽咽起来，她抓住罗兰德女王陛下柔嫩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女王陛下的丝绸手套上，“若是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不要做什么女王，还可以继续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虽然不如现在极尽荣耀，却也是平安喜乐。”
    “那就愿你的余生，能够平安喜乐。”罗兰德女王陛下说，“我这样的人，生出来就注定不凡。我也怀念当时的日子，只是我们已经永远回不去了。起来吧，我忠诚的勇士。擦干你的眼泪，不要让他们看见。不然他们肯定要说——女人不适合做这，不适合做那，遇见事情只会无助地哭泣。
    “抱歉，我的陛下，我太失礼了。”齐格飞擦干泪水，站直在罗兰德女王陛下身边，“我会保护你的，到最后一刻。我的陛下，只要是你的期望，我都会努力办到。我会像圣光祈祷，祈祷你能够好起来。”
    “人活着，总归是要死的。我只希望我能够真正地活过，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齐格飞。对我来说很好。”罗兰德女王陛下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我不愿意做傀儡，你也站在了我这边，我已经十分幸运。”
    “我的陛下……”齐格飞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很明白，作为一名女性，过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她都扮演着男人的角色。当初莱昂内尔收下了她，并没有因为她女扮男装，来到他的身边当侍从，而感到受到了欺骗。
    在此之前，攻拿钢铁玫瑰骑士团排斥一切女性进入。因为他们是作战部队，只有圣石骑士团。才会有“女圣骑士”，可是那些“女圣骑士”，并不打仗。她们是漂亮的花朵，被装饰在盔甲的边角，得以向世人炫耀。
    那些可怜的女孩儿，为了虚假的荣耀，最终成为了万物。她们并不是作战用的长矛利刃，而是“剑鞘”。
    齐格飞不想成为那种“女圣骑士”，莱昂内尔洞悉了她的要求，还贴心地没有揭穿。在她离开之前，莱昂内尔都一直保存着她的秘密。并且在她离开之后，也保存着。作为齐格飞的旧主人，莱昂内尔待她很好，甚至为了保守她的小秘密，而为她安排好了房间。
    等到这个小秘密被罗兰德女王陛下揭穿时，她们成了朋友。罗兰德女王陛下也扮过好长一段时间的男装，直到她需要放弃自己的男性身份，以本来面目来面对自己的臣民。而这一切，就是当初派遣齐格飞到罗兰德女王陛下身边的圣光教廷安排的。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罗兰德女王陛下嫁给圣光教廷内安排的男子。这样，作为亲王的女王丈夫，就可以手握无比巨大的权利。而圣光教廷，则可以通过控制女王，从而控制住整个国家。
    他们花了两百年时间，占领了整个南境。在南境内，信仰圣光明教的教众从大字不认的农民到身居枢密院要职的贵族都有。信仰圣光的圣骑士们，表面上忠于摄政女王，实际上是忠于教廷。
    对权利的欲望，使圣光教廷从不知足。教廷一方面忠于摄政女王，另一方面，又偷偷地支持起来绿地人。作为斯刚第王国的血脉，教廷帮助绿地人罗兰德获得了女王之位，又不想让她在王座上坐得太久。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结婚之后，产下子嗣后立即去世。然而，不甘心成为傀儡的罗兰德女王陛下，竟然宣称嫁给了斯刚第王国。她原本的“未婚夫亲王”，也惨遭退婚。圣光教廷的如意算盘打歪了，于是罗兰德女王陛下，必须得提前去世。
    圣光教廷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对策，自从罗兰德女王陛下喊出“嫁给国家”那一刻起，潜伏在她体内的诅咒，就已经生效。真是可笑啊，圣光教廷竟然要从诅咒教派那里寻求帮助，只是为了铲除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女王。
    “就算还是无法避免最终结局，至少我抗争过。证明给那些想要控制我人生的、手握大权的男人——作为一名女王，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会也不需要依附于他们！”罗兰德女王陛下轻轻地抚摸着齐格飞柔软的头发，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温柔，“齐格飞，唯一我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等我离开之后，你将来，要怎么办呢？”
    “我会好好的。”齐格飞哽咽着说，“我的陛下，我对您发誓——我会找到那个诅咒你的混蛋，然后割下他的脑袋，挂在你的墓碑上！我会这样做的！我发誓！”
    “不，我觉得这样很好，齐格飞。”罗兰德女王陛下闭了闭眼，双手放在胸前，“我还是太年轻了，我的能力，还远远不足。如果让我在王座上面坐太久，说不定我会捅出什么意想不到的篓子。与其让后世都憎恨这名‘小女孩’，还不如让他们都怀念‘嫁给国家的女王’。”
    “我的陛下……”齐格飞紧紧抓住她的手，满脸都是关切，“你是很好的，女王，是最好的，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
    “齐格飞，”罗兰德女王陛下温柔地看着她，反抓住她的手，“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感到很害怕。因为我还从来没有死过……有时候，我看着莱昂内尔·冯·皮尔逊，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真想问问他——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的陛下，我认为他不会觉得好受。”齐格飞哭着说，“所以我们还是别死了，好吗？”
    “不，不会是现在。我还可以再撑几天。”罗兰德女王陛下说，“牧师们说，背叛圣光的人，会受到圣光的惩罚——他们管‘这个’叫做‘惩罚’！哈，那么，只要我虔诚地信仰圣光，我就可以获得‘救赎’。但那也是在接受‘惩罚’之后。”
    “他们说，这是圣光的意志。圣光真的会这样想吗？”她直愣愣地盯着齐格飞，眼睛一瞬不瞬，“不，我不认为这是圣光的意志！从来都不会是！该死的！我就做了什么值得遭受这种‘惩罚’的坏事吗？还是我的生命，我的出身，我的血统，本来就是一种‘惩罚’和‘诅咒’呢？”
    齐格飞一时语塞，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说出口的话是：“我的陛下，我不知道。如果你以后能够知道答案，请你那时候再告诉我。在此之前，我都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死过，我的出身亦不高贵。”
    “请拥抱我，”罗兰德女王陛下眨了眨眼，“在我失去温度之前。”
    孤独油灯下的影子，在帐篷内壁跳跃。她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好像变成了一个人。万籁寂静，只剩下齐格飞的叹息。
    “一切，都会好的。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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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刚刚下过雨，与森林当中的雨后清新甜美，海港城市的雨后咸腥潮湿不同。戈壁绿洲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尘土味道。水蒸气热腾腾地上升，蒸得头戴盔甲的圣骑士们满脸通红。
    雪鬃的马蹄上沾染了不少黄沙，有的还深陷入u型蹄中。莱昂内尔带着齐格飞巡视过一圈部队，而后把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绿洲城城墙上。
    在那里，城市的守军警惕地站在弩机旁边。他们的身影就像是一个警告——再向前一步，我们就要射击了！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齐格飞手搭了个凉棚，放在额头，眺望远处因上升热气而扭曲的人影，“真的不需要攻城器械吗？他们有弩机和投石机，还有榉木和滚烫黏稠的棕榈油锅。”
    “他们会弃城而逃，”莱昂内尔信心满满且言之凿凿，“绿洲城是我们的。”
    齐格飞疑惑地看了莱昂内尔一眼，她的前主人在行军打仗方面，是绝对的权威。即使是不在战时，莱昂内尔也能够掌握一切敌人的动向。因为他之前可是情报部的部长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做莱昂内尔的部下，十分轻松。她只要选择信任和忠诚，跟着他向前冲就好。
    “我相信你。”齐格飞说，“我们有七天呢！”
    “谢谢你，齐格飞。”莱昂内尔拉下面具，却调转马头，向着甜水河上游走去。
    如果不是齐格飞对他的了解，肯定要以为他这是要临阵脱逃了。
    前面六天时间，莱昂内尔都指挥着圣骑士们将甜水河的河道堵上。甜水河的河道一天比一天窄小，水流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浑浊。到了第六天上午，太阳升起之时，原本潺潺流淌的河水，只剩下干枯龟裂的河床。
    莱昂内尔并没有急着去敲开绿洲城的城门，而是命令部队收束。原本将绿洲城团团围住的圣骑士们，将又长又稀疏的战线放弃，转而密集面对绿洲城正门。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莱昂内尔将会组织一场正面进攻时，他却命令部队原地驻扎。
    第二天，也就是莱昂内尔与罗兰德女王陛下约定的最后一天。莱昂内尔请罗兰德女王陛下来到阵前，说是要请女王陛下入城。
    罗兰德女王陛下好不容易支撑起病体，抖擞精神来到城门口，却看见普鲁士王国的月亮旗帜依旧飘扬在绿洲城上空。她愤怒地瞥了莱昂内尔一眼，抓住缰绳的手有些用力。
    “尊敬的陛下，”在女王陛下发作之前，莱昂内尔抢先开了口，“绿洲城的人会打开城门来迎接您进城的。”
    说完，莱昂内尔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驱策雪鬃单骑向前走到城门口。“绿洲城的守军听着，受到圣光庇佑的、尊贵无比的、斯刚第王国罗兰德女王陛下、南境、北地、东部平原以及西港的主人——她在这里！”
    “我们仁慈伟大的女王陛下，不忍心让绿洲城的人受苦！”莱昂内尔的声音洪亮，很容易就可以传达到城内，他也相信他们听见了，有不少守军正从城墙的射击孔向下观看。莱昂内尔策马越走越近，手中高举着罗兰德女王陛下给他的信物，“以女王陛下的名义！只要你们愿意归还绿洲城，斯刚第王国所有骑士团，都不会屠杀城内的任何生物！”
    罗兰德女王陛下的脸皱成一团，因为她可不记得答应过这种要求。
    “不仅是城内的妇女、老人与儿童！我们保证所有青壮年男人的生命权利，并且保护他们的私有财产，包括城内居民的鸡、马、牛、羊——！”莱昂内尔喊道，离城门越来越近，“只要你们归还绿洲城！否则，女王陛下的十万圣骑士大军，将以雷霆之势席卷一切！女王陛下就在这里！她说到做到！届时，绿洲城将一只蚂蚁都无法存活！”
    “投降吧！绿洲城坚持不了多久！”雪鬃骄傲地在地面踱步，和它的主人一起，在绿洲城门口来回走动，“圣光抛弃背信弃义者，这里本来就应该是斯刚第王国的领土！圣光已经切断了你们的水源，将来会降下更多诅咒和灾难！现在忏悔，还为时不晚！罗兰德女王陛下会宽恕你们！！！”
    莱昂内尔来来回回地在绿洲城门口走了好几个小时，等他说完，时间已经到了正午。用过午餐之后，德里文牧师又在绿洲城门口游说了一下午。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莱昂内尔再次来到绿洲城门口。
    “如果现在不打开城门，明天一早，我们就开始进攻！”莱昂内尔失去了耐性一般，冲着城墙上高声吼叫，“斯刚第王国的铁蹄，非把这座小城市给踏平不可！你们还有什么力量来抵抗呢？”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守在弩机旁边的守卫从城门上摔了下来。开始所有人还以为是一个意外，可是，其他几架弩机的守卫也摔了下来。
    不，他们不是失足摔下来的，他们是被人推下了城墙。暗杀守卫的人，从弩机后面升起的白色旗帜，不停地晃动。
    “不要进攻，绿洲城的长官都跑啦！”那个声音高喊道，“我们这就为斯刚第王国的圣骑士们打开城门，不要进攻！绿洲城归你们了！”
    绿洲城的城门轰隆隆打开，齐格飞突然明白了莱昂内尔命令收束部队的用意——他这是让这些部队护卫女王陛下进城，以免被守军用诈降的手段欺骗。
    先头部队进去五千多人之后，罗兰德女王陛下才由圣石骑士团的圣骑士，还有她的护卫队簇拥进城。之前因为围城的关系，圣骑士们的营地都格外分散。每个营地，不过一两千人。他们分了十几处散布在沙漠当中，一边围城，一边互相防范。
    而现在，庞大的部队一收束起来，他们就拥有了绝对的数量优势。齐格飞在进城的时候，都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战斗，就拿下一座城市。
    “看来你是对的。”罗兰德女王陛下难得今天精神很好，“我或许应该重新相信他。如果他只要手头有点权利，就肯效忠于我，我将给予他无上的权利。”
    齐格飞眯着眼，若有所思地凝视走在他们前面莱昂内尔的背影。
    或许莱昂内尔想要的，不多。她想，不，现在或许只有那么一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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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洲城的“反叛者”跪在罗兰德女王陛下面前，他是一名普鲁士人，穿着当地人都会穿的长袍。从他的穿戴上面看来，应该是城里的一名绳匠。
    “就是这样，尊贵的女王陛下。”绳匠恭敬地四肢着地，以普鲁士人的礼仪匍匐在女王脚下，卑微得像一名奴隶，“我和锅匠还有帽匠一起杀死了那几名守卫。城里的长官六天前就跑掉啦！就在敌军、哦，我是说，伟大陛下的军队在城门集结的那天。”
    “我没有看见守军，”罗兰德女王陛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看得他浑身发抖，“他们都去哪儿了？”
    “今天上午，全跑啦！”绳匠头也不抬，鼻尖一直紧贴地面，“就是那位骑士，说要踏平绿洲城，他们就吓得全跑啦！只留下了城门上的几名守卫，做做样子。”
    “从哪儿跑的？”红猪马文·舍伍德双眼放光地问，“向哪个方向跑了？”
    “唔……从绿洲城的后墙，他们吊绳子下去，都跑了。”绳匠说，“今天上午，他们把城里的绳子都抢购一空，说实话，我是发了一点小财，可这都是我辛苦工作的成果。他们不保护城市和居民，就要这样跑掉，可实在说不过去！我还有妻子和女儿呐！只要你们保证不伤害她们，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别东拉西扯的！”红猪愤怒地跺了一下脚，吓得绳匠身体一颤，“他们去哪儿了？”
    “西……西面……”绳匠结结巴巴地说，“从西墙跑的，大概是……去了幻影沙漠。”
    “他们可能，去寻求庇护。”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利奥波特双手抄在一起，他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老成，“也可以能是去寻找援军，以便能够打回来。”
    “我们应该出击！”圣石骑士团的团长是一名有着一头卷曲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他说话的时候，脑袋上的卷毛就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不停，“拦截住那些临阵脱逃的懦夫，我们会大获全胜的陛下！圣光庇佑着我们！圣石也庇佑着我们！有了圣石，我们甚至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就夺回了绿洲城！”
    那是你们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兰德尔转过头去，在黑暗当中悄悄翻了一个白眼。他们当初夺甜水桥的时候，可死了好几十名圣骑士呢！那时候也没见你们帮忙！
    “是的，出击吧！女王陛下！”红猪站起来，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放在胸口，“为了斯刚第的荣耀！下令出击吧，陛下！”
    “利奥波特同意出击！”老利奥波特拔、出、长剑，也放在胸口以表决心，“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钢铁玫瑰！”
    罗兰德女王陛下咳嗽几声，转头望向站在一边的莱昂内尔。他以一名无头衔参议和临时军事顾问的身份，奉命与兰德尔一起来参加会议。可是整个过程，他俩都一言不发，兰德尔竟然还背对着团长们偷偷翻白眼！
    “皮尔逊骑士，安德森骑士。”罗兰德女王陛下认为他们是在耍脾气，毕竟攻下了新维泽城之后，两人的战功还未得到任何奖励。想来必定也是有些不满的，“你们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听听。”
    “尊贵的女王陛下，我说不太好。”兰德尔望向莱昂内尔，拿手指着他，“莱昂内尔这个家伙，鬼点子多得很，一肚子坏水，还是让他说吧。”
    兰德尔那句“一肚子坏水”，差点没让罗兰德女王陛下没憋住笑。“请把你的坏水都倒出来，”她勉强忍住笑意，冲莱昂内尔点头，“皮尔逊骑士，如果我采纳了，你们从此以后就是正式的女王军事顾问。”
    “感谢安德森骑士的夸奖。”莱昂内尔慢吞吞地开口，还不忘狠狠地剜了兰德尔一眼，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挂着一脸“我这是在夸奖你”的表情。
    “既然女王陛下想听属下的想法，那么我就直言不讳——我不赞同追击。”莱昂内尔的目光落在那名绳匠身上，“绿洲城太小，而且受制于地势，根本无险可守。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放弃绿洲城，带着城里的所有人，撤回古德斯城。”
    “那绿洲城怎么办？”红猪立即跳了起来，他胖脸涨得通红，剧烈地吹气，吹得他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我们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城市，就要这样拱手让人吗？你这是要把我们的成果送给我们的敌人！”
    那又不是你们攻下来的城市。兰德尔又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次还是在有灯光的地方进行的。
    “是的，我建议把绿洲城让给普鲁士帝国。”莱昂内尔平静地回答，完全不顾红猪已经气得一屁股差点把椅子给坐塌，“我们带上城里三千人，撤回有险可守的古德斯城。古德斯城比绿洲城相比起来，守城难度要简单很多。绿洲城，太小了。”
    “对啊，而且古德斯城外还有峡谷和沙丘，”兰德尔立即出声赞同，“那里可不像绿洲城这样，周围的地势平坦得像我的钱包。城墙也足够厚，城市也足够大——绿洲城里进驻了八千人就挤成这样，剩下的‘十万大军’只能城外扎营啦。城市里还有圣焰和圣光的教堂和遗迹。重要的是——防御设施比绿洲城完备百倍。”
    看得出来，他们让罗兰德女王陛下动摇了。她垂下眼睑，似乎是在仔细思考他们的话，当她抬起头来时，看上去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们去追击。”罗兰德女王陛下说，“如果绿洲城的守军现在还没有跑得太远，我们或许还可以追得上。已经围城一个多月，城里的人我看他们都很虚弱，很饥饿。或许他们的马儿和骑兵也是那样，我们追上他们，不能让他们找到援军，来攻击绿洲城。绿洲城一旦失守，古德斯城就失去了门户……我们追击！”
    莱昂内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态度坚决而又刚硬。“我不去。”他说，“这是一个圈套，我认为我们还是放弃绿洲城。反正这里也守不住，还不如去守古德斯城。”
    “你竟然敢违抗女王陛下的命令！”红猪的长剑搭到了莱昂内尔肩膀上，“你这是要造反吗？啊！”
    兰德尔见状也抽出自己的长剑，搭在红猪肥胖的脖子上。“你要你敢动他，我就让你的脖子喷出油来！”他低沉地咆哮着，仿若一头危险的野兽，“那景象一定会非常有趣，你这头脑满肠肥的蠢猪！”
    莱昂内尔冷冷地盯着红猪，那眼神看得令人不寒而栗。他如同一头猎食的狮子，盯着不自量力闯入他的领地，想要挑战他权威的野猪一般。冷漠、不屑，其中还不乏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红猪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剑差点掉在地上。周围的女王禁卫军早已长剑在手，可是没有罗兰德女王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够了！”罗兰德女王陛下猛地站起来，推开了兰德尔与红猪，“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再多言！来人，把皮尔逊骑士和安德森骑士都抓起来！把他们关在城市长官的宅邸，没有我的命令，他俩不许离开官邸一步！”
    女王禁卫军收拢包围，向着兰德尔与莱昂内尔靠近。无论是谁，莱昂内尔都不想要和他们动手。他解下腰间的圣剑奎因多尔，毫不犹豫地扔掉。
    既然莱昂内尔都扔掉了剑，兰德尔也只得扔掉佩剑。金属掉落在地，当啷作响。“你是女王陛下，你总是对的。”他举起双手，表示臣服，“好了，别拿你的胖手推我，我他妈自己会走！”
    “绿洲城，要留下一些守军，”相比较兰德尔表现出来的强烈不满，莱昂内尔却顺从得像一只小狮子，“以防普鲁士人在折回来，进攻空无一人的城市。普鲁士帝国的烈焰蔷薇骑士团，就在附近。”
    罗兰德女王陛下凝视莱昂内尔许久，久到窗外起了风。